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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尽知,寄月公主喜食荔枝,其父为此不惜人力财力,开辟驿道,以便自益州驰马进献荔枝。
路远天热,荔枝送进宫往往烂了大半,宫中女眷多数只得一两颗,珍而重之地奉在玉盒内,寄月公主则有十颗,年年羡煞旁人。
青罗惘然垂眸,适才凤仪脚边的竹筐里装了岂止十颗?百颗也有的。
她兴许原本不必死。
嫁出宫的公主,理应留在夫家。
父皇却传旨召她入宫,她以为父皇担心她的安危,原来竟是召她祭天。
昭明宫上空火光冲天,烧灼的毕剥之声随风送入耳中,仿若巍峨殿宇的呻吟,更似破碎王朝最后的哀鸣。
誓死与大周共存亡?
大周危若累卵,天子弃城而逃,与大周共存亡的,只有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子。
将她们充作祭天的供品,便能保全大周么?
青罗茫然四顾,眼前的朱雀大街遍布死尸,四处火起,早不复昔日因宵禁而不见半个人影的萧索景象。
叛军自禁宫撤出,直闯坊间烧杀劫掠,皇城附近的里坊首当其冲。
青罗的公主府在皇城东南的平贤坊,此时已然遭劫。
公主府附近的巷弄里停了辆马车。
青罗一眼认出是鸿胪寺的公干用车,相较于谢治尘日常乘用的马车,辙距略宽,装饰也更华贵。
谢治尘回来了?日前他送外邦使节出城,少说也要明日才回。
“谢治尘,你跪下磕头认错,我便饶你一命。”
青罗闻声抬眼,是咸真观,转进庭院,见两名额系朱带的披甲叛军正押着谢治尘。
谢治尘一身绯色圆领对孔雀薄绫襕袍,腰束金带,配鱼,足蹬乌皮靴,纵使落于人手,亦不尝稍改容色。
说话的男子文士模样,窄额尖唇,白袍松松挂身。
青罗认出此人是与谢治尘同乡的举子周世悯,当年二人同入长安应举,谢治尘点为状元,周世悯则不第返乡。
“某才情远在你之上,若非你爬了公主的床,如何会输于你?”
青罗脸红耳赤,她与谢治尘相识于关试后的曲江宴,他及第与她有何干系?
爬床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成婚六载,除却新婚夜,二人从未同过榻。
青罗望着谢治尘那双碎玉寒冰般的眸子,想起初见时的悸动。
彼时他尚不知她是公主,父皇于杏园宴请新科进士,她因贪睡去迟,又不耐烦听才子作诗联句,索性撇开宫人,在园中躲懒赏花,捡拾掉落的青樱桃。
因见枝上有颗红了的,她伸手去够,却如何也够不着,正待叫宫人来,身后有人长臂微抬,摘了那樱桃,一言不发地悬在她眼前。
她接过樱桃,只因多看了一眼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放肆”
二字卡在了嘴边。
待转过身,仰头对上那双如落轻雪的眸子,心下便是一悸。
满园春色中,来人长眉入鬓,鸦睫低垂,眼尾略染薄晕,五官深邃精致,如丹青名家细细描摹而就,无一败笔。
不愧是名动长安的状元郎。
那颗樱桃,她把玩许久,晚间临睡才舍得尝了一口,却是极酸极涩。
母妃看破她的心事,不几日便派人去探口风,谁知当即被谢治尘回绝,他早有未婚妻。
青罗不肯死心,听闻他在弘文馆任学士,教习五品以上在京职官之子,便厚着脸皮去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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