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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知病了,他回到家里去,好久不出门。
孙松鹤从城里回来,带回了一些新书,并且带回了一些故事;他们觉得这些故事和他们是血肉相关的。
蒋纯祖短促地有兴奋的,快乐的心情:朋友回来是一件快乐;他们突然有无穷的话要谈,他们谈了一整夜。
他们谈到国内外的政治形势,欧洲底阴谋和战争,张伯伦底可恨,以及在一切之中的总的原则。
谈到政治、文化、希望、目前的苦闷,和其他一切为他们所特有的话题。
他们不停地大笑。
那在先前是苦闷、灰暗、混乱、艰难的一切,现在突然变得生动、光明、美丽、简单了,“所以,”
孙松鹤在每一个话题后面证明地说,“我们并不是没有希望的,并不是没有。”
但两天后生活又照旧地变得冷酷、愚笨、灰暗、艰难。
蒋纯祖记得,两年前,或者更远些,他是那样的热情、单纯,那样的爱自己。
现在他是这样的憎恶自己。
在人们底身上,最美丽,最动人,最富于诗意的,是那种尚未在人生中确定的性质,从这里发生了一切梦想和热情。
蒋纯祖觉得,虽然他并未被确定,但已经被规定了,那个不可见的,可以感到的,强有力的样子,正在向他合拢来,他就要被铸成那种固定的,僵死的模样。
这种意识,唤起恐怖。
他看见他底青春失去了,他看见那丑恶的一切。
在以前,他说不清楚他底将来是怎样,但觉得它动人、热烈、美丽;现在他清楚地看见了陈列在前面的灰暗的、可怕的一切。
现在轮到他来嘲笑无知的幻梦了。
他渐渐地麻痹了。
他觉得不适意,他觉得厌恶恐惧,但他不想动弹。
现在他常常整天地无感情,无激动。
假如他感到厌恶,恐怖的话,这厌恶,恐怖,就奇异地安慰了他。
“这是可怕的!”
他冷淡地想,上床睡觉了。
可能的这一切是由于贫穷、混乱、寂寞,它们引起了肉体底厌倦和不适,以致于招致了某种慢性的疾病。
理想底火焰,并不是孤独地燃烧的,它需要这种安慰;爱情、光荣、或者仇恨,毁灭的歌。
这首先是个人的,就是说,被个人感到,在个人底生命里实现的。
但这个时代底另外的一些个人严禁个人,以无可比拟的力量,粉碎了这种反叛。
蒋纯祖得不到爱情和光荣,因此就认识了它们;他觉得它们是丑恶的,他自己底情形便是证明。
那种冷淡的假面,那种浪漫的冷淡,不久就被他自己戳破了,它们消失了。
现在他只是看到陈列在他底面前的冷酷的、灰暗的一切,处处被它们围绕,不能再前进一步;他看到它们,但无感觉:任何浪漫的情绪都消逝了。
他不反抗,也不顺从;他觉得可怕,但得到安慰。
他希望时间迅速地过去,他希望他底青春迅速地消亡,他希望知道,在消逝、消亡之后,他究竟会得到什幺;那个灭亡,究竟将以怎样的方式到来。
“这是多可怕!”
他想,冷淡地放弃了一切。
蒋纯祖,或许是过于贞洁、自爱,或许是过于虚伪、罪恶,最后,或许是过于怯懦、自私,在这个社会上,无论从哪一面,都得不到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