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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会她,摘下背篓,从中拿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鳌花鱼,他将铁棍插入鱼嘴,径直送入口中,春日河底的鱼肉腥、鲜、冷,坚脆的鱼骨爆裂在他的齿间,不一会儿,半天鱼下肚,他的口角沾满了血水。
慕容迦叶只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茹毛饮血的蛮族,却还从未看见有人生啖,那鱼鱼尾蹦跳,似乎还没死透,她心生恶寒,总觉得他下一口就要咬在自己身上:“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我先走了。”
那“妖怪”
停止咀嚼,沉默地看她,慕容迦叶起身下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已经站不起来,只好困在榻上,静静地观察着这生猛的男孩,他戴着眼罩,只露出一只独眼。
她眉头一皱,突然想起敕勒川少年们口耳相传的一个离奇故事,据说,在白狼河畔,有一个和狼一起长大的狼童,他有人的外形,却有狼的血性,四肢匍匐如犬,传说他相貌怪异,喜怒无常,既与狼为友,又与狼为敌,他奇迹般地拥有群狼之首的威望,却几度将狼群残害,有人说,敕勒贵族金帐里的狼皮褥子和狼裘大氅,都是他送去的,后来因为被狼偷袭,掏去一只眼,人们都叫他独眼狼王,因为这个传说,白狼河成了牧人和猎人们从不敢涉足的所在。
草原上的孩子把他的故事传扬得越发邪乎,却没人知道他到底从哪里来,也没人真的见过他。
慕容迦叶不由得发问:“你就是独眼狼王?”
那“妖怪”
吃得意兴正浓,端起一壶烧刀子往喉咙里灌,似乎嫌烦嫌吵似的,皱着眉头朝她龇牙,他以指抵唇,目露凶光:“嘘!”
这算是默认了,慕容迦叶怎么也没想到,逃出了狼群的魔爪,又掉进了独眼狼王的魔窟,她注意到他那双不同于常人的手,筋脉虬结,指骨粗大,酷似兽爪,五指沾满了殷红的鲜血,慕容迦叶的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肠鸣,她饿了三天三夜,已经饥不择食,绝对不允许再矫情和挑剔。
慕容迦叶硬着头皮,端起那只半生不熟的烤兔子,隐隐闻到燎毛的焦糊味儿,只觉得难以下咽,而那榻下的独眼狼王,却把一只生冷的鱼,吃得津津有味,这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她像比赛似的,狠狠一口咬在兔肉上,果然,一股浓烈的腥膻扑鼻而来,令人喉咙作呕,那独眼狼取笑似地看着他,将口中的鱼肉大嚼特嚼,似乎带着某种挑衅。
慕容迦叶自幼争强好胜,可受不了这分屈辱,她强抑恶心,重重地屏住呼吸,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可殊不知,一滴眼泪已经逼到了眼角。
独眼狼王得意一笑,露出两颗磨尖的獠牙,莫名有几分娇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粮,在血污的掌中轻轻一掂,投到慕容迦叶怀里,慕容迦叶一愣,衣服上沾上了腥臭的鱼血,她金尊玉贵,在草原世家,几乎是横着走的人物,这如同侮辱般的施舍,实在令她怒火中烧,她难以忍受这等嗟来之食,皱眉叱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独眼狼王被她的狼狈逗笑,又似乎是吃得开心了,喉咙里哼起荒腔走板的歌,他将剩下的冷酒一饮而下,望向洞外落雪的天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爱谁谁。”
“说,你救我,有什么目的。”
慕容迦叶抽刀质问。
独眼狼王瞥了瞥那对他来说,玲珑得不能再玲珑,钝得不能再钝的腰刀,冷厉一笑:“白眼狼。”
慕容迦叶有些不大好意思,支吾道:“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我身上别无长物,只这一身嫁……衣裙,值些银两。”
她扯下颈间织在布料上的珠翠和璎珞,放在榻边。
这里是狼群,并没有什么财物交换,恩怨相抵,只有弱肉强食,生死搏斗,慕容迦叶初入兽丛,全然不明白这里的规则,独眼狼王不语,又扔给她一个干粮,这次,则重重打在了慕容迦叶的额角。
慕容迦叶暗暗呼痛,这一击,却叫她彻底放下了傲慢,她的戒备和警惕不无道理,可足以会将纯良的搭救之心灼伤,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个独眼狼王的反应,心头升起一阵暖意,终于无言地低下头,开始啃咬着被风雪冻得生硬的干粮,她入口,心生惊喜,那竟然是一块酸甜可口的奶疙瘩,这是嵬然行军的干粮。
早先,士兵们是将鲜奶装入牛皮背囊中,但往往行军几天后牛奶就发酵变酸,后来他们发现变酸的牛奶在凉爽湿润的气候下经过数日会结成块状,变成好吃的乳饼,这东西便于携带,又易于制作,从此便成为了嵬然武士必备的军粮。
独眼狼王喝下了满满一壶烧刀子,不由得酒酣耳热你,他脱下外袍,干脆打着赤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慕容迦叶忙问:“你去哪儿!”
“闭嘴,等着。”
风雪之中,他汗涔涔的麦色胴体冒着热气,肌骨遒劲,四肢伸展自如,似乎毫不畏寒。
慕容迦叶瞠目结舌地目送他离去,心中一阵纳罕:“世间还有这等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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