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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笑了起来。
窗外,月色如水。
这些天,连翘一直活在坐卧难安的恐惧里。
这恐惧难以言表,也无从启齿,但却像个活物那样,总在她刚刚觉得轻松愉快的时候,不怀好意地跳出来。
这让她想起那一年,她突然发现自己红潮未至——可当时毕竟年轻,总觉得大不了一死,如今却又不同了,两个孩子都还幼小,就连“死”
,对她这样一个母亲来说,都是奢侈。
可是她依然必须跨进唐家宅院的门槛,然后若无其事地把丸药交给老夫人房里的丫鬟——最后,再像以往那样,由小如领着,走进令秧的房门。
令秧的声音乍一听没什么怒气,只是背对着她,不动声色道:“把门关好。”
即使往日,连翘还是丫鬟的时候,也不曾听令秧用这样的方式同她讲话。
“我且问你。”
令秧缓缓转过了身,脸上还充盈着少女一般的笑意,“那些闲言碎语,你可曾听过?”
“我。”
连翘心一横,静静地说,“我不懂夫人的意思,还请夫人明示。”
她自然是在撒谎。
第一次听到那些可怕的闲话,应该是在大约十天之前,那便是连翘噩梦的开始:她跟着她的夫君去药铺看药材,由于相熟,药铺老板每次都领着罗大夫到后面库房去看些不轻易示人的好货色。
她就被药铺老板娘殷勤地让到屋里吃茶,聊聊孩子。
她们说起一家人家孩子未足月便已出生,都是因着产妇气血亏的缘故——然后药铺老板娘就神秘地笑笑,说道:“有句话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莫介意,总之你如今又不是唐家的奴才了,权当听听故事。”
她隐约觉得不妙,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眼前那妇人早就按捺不住了:“我听人家说——你们唐家那位夫人,说是诞下了她家老爷遗腹的小姐,可其实,那孩子根本不是唐老爷的,只不过是个没足月的孩子所以才瞒天过海了。”
“这种话如何信得!”
连翘只觉得脑袋里“嗡”
的一声,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子,“唐家夫人十六岁便守寡,一心一意地撑着唐家的门户,带大两个遗腹幼子——你也是女人,你该知道她有多艰难,她最介意的就是自己的名节,你们如何还要用这种脏水泼她!”
“瞧你。”
药店老板娘依旧气定神闲,“我说什么了?不过也是听来的话儿,我当你是信得过的人,才跟你说说,纯为了取乐。
我不知道旁人怎么想,我却寻思着,即便这传言是真的,我也一样觉得唐夫人不容易。
说到底,守着名节、等着旌表都是有钱人家的事情,跟穷人有什么相干?真到了活不下去的份儿上,哪个寡妇不肯再嫁?我自己就曾帮着邻居的孀妇牵线做过媒。
守一辈子换来那块牌坊,是能吃能喝还是能当银子使?你随便听听就好,何必还真的动气?”
于是连翘明白了,这传闻已不是一天两天。
只是,她一直不敢往最可怕的地方想——溦姐儿出生那日,她记得很清楚——为了掩人耳目,她们一直都是同时请着两个大夫,开两份方子。
那日还是照旧,蕙娘先请来的是那位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大夫,大夫一看溦姐儿如此瘦小,令秧又气若游丝,虽面露难色,但也开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方子——她们是在当天深夜里才请罗大夫过来的,又让罗大夫开了一副对症的药。
除开府里这几个攻守同盟的女人,便只有自家夫君才知道溦姐儿并不足月了。
一旦轻轻想到这个,连翘便是一阵如同打摆子一般彻骨的寒冷。
这枕边人究竟是不是不值得信任,她甚至没有勇气去开口问他。
暗自观察着,只觉得他一切如常,一如既往地吃饭喝水,逗弄孩子,同她讲话,也一如既往地在熄灯后的黑暗里熟稔地抱住她。
她只消一伸手便触摸得到他熟悉的皮肤,不知为何,这让她觉得,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背叛她和她们的,不会是这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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