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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三年冬·净慈寺】
山雾缭绕,雪片簌簌,净慈寺的悠悠钟声一声接一声,惊醒了寮房里趴伏在案几上昏昏欲睡的魏子然。
少年登时一激灵,朦朦胧胧张开眼,在昏暗暗的房内环顾一圈,身边已无一人。
他唤一声:“红红姊。”
无人回应,便只好自行起身点亮了烛火。
整理检查着案几上的经文时,发现后来抄写的经文里有多处错漏,便知是自己困倦时抄下的,只得重新抄写。
无奈墨已冻住,又因腹中正饥,他便就此搁下笔,推开了窗子。
外头山风凛冽,方圆之内,满目雪白,将这沉沉的山间暮色也映照得光亮了几分。
他虽惧怕这冬日里的寒风冷雪,却也喜爱暮光下晶莹雪白的山寺晚景,便拥了被衾、抱了甑糕坐在窗下静静观赏山寺雪景。
这一坐,不知不觉天慢慢黑了,雪也下得小了,怀里的甑糕也已悉数被打发。
他看见寺里的和尚、香客三三两两出来玩雪,也想出去摸摸那些洁白可爱的精灵,却看见一青葱少女提着食盒袅袅娜娜地朝这边来了。
这少女不是别个,正是魏子然醒来便要找的“红红姊”
,是魏子然父母从外捡回来的一名弃婴,自幼服侍着他,比他年长四五岁。
因她面若桃花,故而魏子然为她取名“映红”
。
而这名叫“映红”
的少女进了寮房,见魏子然如此这般模样在窗下呆坐,立时关了窗,扶他到食案前坐下。
但瞧他稚嫩白皙的脸蛋被风吹得通红通红的,心里难过又心疼,一对圆溜溜的杏眼里顿时就露出了些许怒气和担忧,轻声责怪道:“姊姊稍不留神,你便做这些呆事蠢事,也不知心疼心疼自己的身子!”
而魏子然却只是望着她笑,问:“姊姊去哪里了?”
映红将食盒里的斋饭一一摆放在食案上,递了一碗乳白的汤至他手边,方才道:“你前些日子说想吃冬笋,我便请寺里的师父们带我去山里挖了一些,因为雪太大,师父们也没挖到多少,勉强给你做了一份汤,你趁热喝。”
听闻,魏子然却不去瞅那翻腾着香气的冬笋汤,而是轻轻抓住了她纤细瘦弱的手掌。
雪夜里,她的手是凉的,冻得通红的手上布满了冻疮,冻裂的疮口有凝固的血渍。
一股难言的心绪浮上心头,魏子然仿佛觉得外头的雪落进了双眼里,又凉又热,却终是忍住了。
他将碗里的汤分了一半到另一只碗里,望着她说:“你同我一道尝尝这汤。”
映红不依,被他拿眼神盯着,只好顺从了。
饭后,他又在灯下亲自为她手上的冻疮涂了药,将药膏与烧好的暖手炉一并塞到她怀里,说:“这你拿去,夜里不用在这儿守着我,我让母亲找寺里师父再为你安排一间寮房。”
映红羞红着脸、十分克制地笑着轻点了点头,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两腮边忽然滚滚淌下几行泪来。
魏子然不解,皱眉问:“姊姊哭什么呢?”
映红却只是摇头,抬手擦干脸上的泪水,笑着说:“时候不早了,我为你打水过来……”
话音未落,魏子然却已起身,笑道:“天尚未黑透,我去母亲那里问候问候。”
映红察觉出他分明是想出门看看雪景,虽担心他的身子吃不住夜里的寒气,却实在不忍心将他囿于这小小的寮房里,便替他添了衣裳,将他送到了杨连枝礼佛诵经的佛堂。
佛堂是庄严场所,魏子然不敢贸然进入,只能请求此处的小沙弥去通报佛堂内的母亲。
因晚课尚未结束,魏子然只得悻悻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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