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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都不清楚是真的听到了那声音,还是仅仅感觉到了它。
在我的牢房里,几乎从来没有黑夜。
一只玻璃球悬挂在天花板上,它一直亮着,发出苍白的光和轻轻的咝咝声,那声音如此低微,有时我怀疑它只是我耳朵里的嗡鸣而已。
最初几天,我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它,等着它燃烧殆尽,将我彻底地留在黑暗中。
但它并不是蜡烛,更不是油灯。
它发出的光与众不同:冰冷而稳定。
每过几周,它那毫无生气的亮光才会中断一次,这时它会先闪上几秒钟,然后完全熄灭,将我留在无形的黑暗世界中。
但每次黑暗的持续时间都不超过两分钟。
光会伴随着几番闪烁再度亮起,就像是什么人从睡梦中醒来,接着履行看守的职责。
我于是开始逐渐企盼这些间歇的故障,因为它是刺眼而无休止的亮光唯一的中断时刻。
这一定就是电,我如此推测。
我听过关于电的故事:它像一种魔法,是大爆炸之前的时代大多数技术的关键要素。
但无论它曾多么辉煌,现在都应该不复存在了。
在大爆炸中遗留下来的机器,也都在之后的肃清运动中被捣毁了,幸存下来的人们摧毁了所有技术的产物,他们认为正是这些技术将整个世界变成了灰烬。
所有爆炸前的残余之物都是禁忌,以机器为甚。
戒律来自恐惧,所以打破戒律将要遭受的惩罚也是最残酷的。
危险牢牢印刻在我们烧焦的世界表面,也印刻在欧米茄人扭曲的身体上。
对此我们无须多余的提醒。
然而,现在这里有一件机器,是电力的一部分,正悬挂在牢房的天花板上。
它并不像人们私下议论的那样恐怖,也没有多么强大。
它不是武器,不是炸弹,也不是离开马匹还能开动的车。
这只是一个玻璃灯泡,和我的拳头一般大小,在牢房顶上发着光。
我情不自禁地盯着它看。
它的中心部位极其明亮,无比洁白,就像大爆炸的火光都被积攒在里面。
我盯着它看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我闭上眼睛,它明亮的形状仍蚀刻在我眼前的黑暗中。
我既着迷又害怕,最初几天在灯光下畏缩发抖,仿佛它要爆炸一般。
令我恐惧的不单单是光亮本身,还有目睹它意味着什么——这是对戒律的亵渎,一想到这点我就不寒而栗。
如果议会打破戒律的消息传出去,人们会掀起另一轮肃清运动。
大爆炸带来的噩梦,仍然如此真实,如此深入骨髓,他们绝对无法容忍造成这一切的机器继续存在。
因此,我深刻了解到,电灯对我而言意味着无期徒刑:既然我已见过它,他们肯定不会放我出去了。
我无比怀念天空的色彩,比其他任何感觉都要强烈。
天花板下有个窄小的通风口,从其他地方引来新鲜空气,但从没有一丝阳光照进来。
我只能通过每天两次的进食来计算过了多少日子,每次他们都把盛着饭的托盘从门缝底塞进来。
最后一次城墙放风过去数月之后,我仍能在脑海里回想起天空的概念,但已经忘了它确切的样子。
我想起大爆炸之后漫长的寒冬,当时空气中弥漫着厚厚的烟尘,人们在很多年之后还是无法见到天空。
据说在那个时期出生的人,有的到死都没见过天空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天空的存在,在脑海中想象天空的模样对他们而言是否成为一种信仰,就像现在的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