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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六折绢底绣春山花鸟的屏风,上缘颇多留白,细洁的薄绢经光一照,嶂云隔雾般透出窈窕的人影。
青罗原本背对屏风,穿妥方才转过身,就着光,低头结着胸口裙头的束带。
谢治尘不知几时起了,默然坐于床畔,两臂撑在身侧,正隔着屏风,与她相望。
青罗顿了顿,慢慢转出屏风。
谢治尘仍看着她,仪容不若往常一丝不苟,青丝凌乱,喜服结带松散,内里单衣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白皙的肌肤,眼角则噙过泪似的泛着薄红。
“公主又待如何?”
青罗听他嗓音低哑,暗含不耐,似是疲惫已极,料定她又在耍弄手段折磨他,不欲再作纠缠,却因顾及黄珍儿不得不与她周旋。
她费尽心机才走到这一夜,岂会轻易放手?换作是她,也不肯信。
他既对她抱有成见,她多说无益,且她此刻忧心裴勖之,也无暇费这口舌功夫,因而只道:“今日已晚,黄姑娘出府多有不便,明日你再接她走。”
话音一落,青罗便转过身,预备出门。
谢治尘在她身后冷声道:“黄姑娘与臣已是陌路,望公主信守承诺,切莫伤她。”
青罗“嗯”
了一声,略去心底酸涩,推门而出。
婢女、内侍、嬷嬷一众侍者屏息凝神,候在廊下。
长廊幽静,红底描金喜字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打着旋儿,庭院里一丛疏竹,风过处,翠片沙沙作响。
青罗看了眼梧桐梢头的缺月,吩咐道:“送两桶冰水进去。”
万嬷嬷讶然,近前一步,低声问:“公主,可是驸马不知……”
青罗忙截住话头,“嬷嬷不必多言,母妃那儿本宫自有说法。”
时近亥正,坊门早已关闭。
青罗坐在马车内,听内侍出示过公主府的腰牌,按她吩咐道:“国公府裴世子突患急症,我等奉公主之命前去送药。”
坊正忙应诺着打开坊门,并未多问一个字。
平贤坊住户非富即贵,万不敢得罪,职责所在,又不得不秉公行事。
事关裴世子却怠慢不得,裴世子若有闪失,他岂止官职不保,丢掉性命也不无可能。
裴氏祖上从龙有功,历经百年,门楣不衰,当今太子生母裴贵妃出自裴氏,与裴国公一母同胞,裴世子乃裴国公独子。
遇上巡夜的金吾卫盘查,内侍仍是那套说辞。
卫士揭开车帘,略扫一眼,没作声,抬手放行。
待得入成康坊,又是一道关卡。
马车最终停在国公府大门外,已近夜半。
春杏见那门房一脸惶急地入内通禀去了,蹙眉道:“裴世子派人请的公主,公主到访,府上怎又似全无准备。”
青罗明白春杏是不满她受了慢待。
她身边这些人都是母妃一手调教出来的,如母妃一般,护她护得紧。
她撩起一侧车帘,裴国公府依稀还是记忆中六年前的景象,一对石狮,两扇漆门,乏善可陈。
国公府风光无限,行事倒始终低调,长安勋贵喜大肆营造屋舍,极尽奢华之能事,攀比成风,裴家这祖上传下来的府邸却是多年未经修葺。
府内很快张起灯来,一时间灯火通明。
裴国公夫妇整衣肃冠,候着青罗下了车,忙趋前行礼。
裴国公躬身赔罪道:“公主大喜之日,实不该叨扰,无奈犬子性倔,公主不来便不肯服药。”
青罗道了声“无妨”
,径直去往裴勖之的居所。
她由春杏扶着,穿过灯影幢幢的游廊,国公府下人跪了一片,一迭声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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