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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十分莫名其妙,自己还没说对方难搞,真正难搞的那个人却反过来告他的状了。
他半带疑惑地想:难道真是我死得太拖拉了吗?可事实上,降谷零身体恶化的速度并不慢。
病床上躺着的人,面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灰败,坏死的部位从脊柱蔓延到脖颈,胸部以下的部位早已失去知觉,降谷零觉得自己像个高位截瘫患者。
而在医生的议论里,这位公安的大人物,情况更不容乐观。
他已经开始出现幻听幻视,以至于时时在病房自言自语,而目光又并非漫无焦点;凝视窗边的样子,就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他正在对他说话似的。
议论声越来越多,甚至都传到了降谷零本人的耳中,而他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某种程度上,他的确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聊天。
那次突如其来的怒火过后,男人咣当一声离开病房,降谷零才知道,其实他不是必须要每时每刻都守在自己身边的。
之所以这么做,或许是自己不能动弹的缘故。
天南海北的闲聊,是他唯一打发时间的途径,所以男人才会按捺着不耐的情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
现在降谷零把人惹毛了,自然也没有了陪聊的待遇。
这是一种并不显山露水的迁就,甚至只有等到失去后才能察觉到其存在。
降谷零终于知道一个人的时间有多么难熬了。
一片雪白的病房里,时间被拆分成均匀的小块。
滴——答,滴答,秒针要走过六十下才能度过一分钟,三千六百下才是一小时。
一天的长度更是恐怖,等他看完了一只蚂蚁从天花板的右上角爬到左下,降谷零终于决定试一试换位思考。
——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没等他思考出所以然,直觉却突然一跳,隐忍着怒火的神情浮现眼前,降谷零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这种熟悉感,不仅是因为那种默不作声便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做派,他只在男人的身上见过。
一些微妙的细节,同样会让人心底一动。
不耐烦的时候,微微下撇的嘴角;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的态度;以及那个近乎标志性的,深灰色格子围巾。
这是一种来自记忆的关联性思考,就像一个经常和你一起吃早餐的人,整张餐桌上只有他喝豆汁。
多年以后那个人的面目已经模糊,可看到豆汁的那一刻,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升腾而起。
虚空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松落。
或许那就是覆盖在记忆上的封印,随着降谷零身体的虚弱,它们也逐渐摇摇欲坠——因为他已经垂垂将死,无论再想起什么都于事无补,某种无形的存在便放松了围追堵截。
于是,随时间推移,这种眼熟的情绪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愈演愈烈,并在男人拿着一本书回来的时候达到顶峰。
那是本深红的福尔摩斯探案集。
“很惊讶吗?”
触及降谷零的眼神,男人说:“这似乎不算一本太小众的书吧。”
他似乎认命地接受了降谷零命硬的事实,顺着打开的门缝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本书,看来他把打发时间的方式从眺望风景换成了阅读。
福尔摩斯探案集并不厚,可却是一本推理小说。
题材的性质,决定了谜团揭开前的紧张与悬念,会在得知真相后一文不名。
人们往往在读过一遍后便将它束之高阁,很少有人会翻来覆去地阅读它。
但降谷零惊讶的不是男人打发时间的选择,而是——“我以前有个同期,”
他说,“他也很喜欢福尔摩斯探案集。
宿舍的床头就摆着一
本。”
降谷零眼前莫名浮现出一副画面,那是警校宿舍狭小的格子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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