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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本雅明的分析是在“历时性”
的范畴内展开的,也就是说,过去延伸到现在并开向未来。
在这里,“中间地带”
这个概念的确意味深长,本雅明似乎是在向我们暗示,卡夫卡让传统经验与自身感受到的未来的压迫直接对话,从而把“现在”
抽空了。
这个“中间地带”
与其说是对“现在”
的描述,还不如说是揭示了作者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摇摆。
这里又涉及卡夫卡小说的另一个核心词语,那就是钟摆。
关于这一点,我们稍后再专门加以分析。
不过,尽管本雅明对卡夫卡的解读很有意义,而且《诉讼》、《城堡》这样的作品也能在很大程度上支持他的判断,但我还是觉得本雅明把问题搞得过于复杂了。
我想试图用一个更为简单的概念(从共时性的角度)或比喻来说明这个问题。
这个比喻就是“黑屋子”
。
我在阅读卡夫卡的小说时,有一种最常见、最根本的经验,那就是卡夫卡的小说都是一个个黑暗的、没有边际的开阔空间。
这就如同我们在不经意的地方一脚跌进了一个黑屋子,由于我们通常是从日常经验耀眼的光线中直接进入这个黑暗地带,所以我们最为直接的感觉就是晕眩。
等到我们的视线能够稍稍适应黑暗之后,我们才可以看见这个屋子里的一些物件。
当然,它们也仅仅是一些物件而已。
这些物件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摆放在这样的位置,物件与物件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们一时还无法知晓。
这些物件的形状、质地以及功能与我们通常所熟知的家具、摆设没有多少共同之处,因此,当我们刚刚看到它们时,会自然产生出陌生、反常化的效果。
它们是什么?为什么摆放在这里?有何功用和意义?
反常化是卡夫卡小说细节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在前面谈到过作为婚房的教室,作为法院的起居室,作为刑场的采石厂,作为交媾场所的酒吧等等。
卡夫卡小说中有很多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它们有类似于我们通常所说的“闲笔”
,尽管它们与整个故事的关系并不是很大,但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卡夫卡的某些“习惯”
。
比如说,《诉讼》中的莱妮,她处于紧张状态的时候,总是要把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扯开。
因为,有一层蹼状皮膜把这两个手指连接在一起,它们之间的皮一直连到两只短短的手指的最上端的关节;比如当K把他的手放到大学生的肩膀上去的时候,大学生立即本能地用嘴去咬他的那只手(这个大学生很容易使我们联想起某种凶猛的动物);比如《判决》中的那个父亲,当格奥尔格试图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时,父亲一直在玩弄后者的表链,由于父亲紧紧抓住他的表链不放,格奥尔格始终无法把他放到床上;再比如,在《乡村医生》中,围观病孩的那些来历不明的客人,“从月光下走进洞开的门,踮起脚,张开两臂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诸如此类,这些细节既带有神话的特点,又具有梦境的性质,与日常生活中被规范化了的人类习性构成了强烈的反差。
如果我们进一步展开分析,则可以发现,卡夫卡小说中几乎所有的细节都是反常化的,都具有某种陌生化的效果。
甚至包括人物的语言、行为、思考问题的习惯,多少有些夸张的形体动作都是乖张而离奇的,它们与日常生活中的个体判然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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