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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2页）

柳湖山过世时，柳子桓只七岁余，他依稀记得自己与母亲跪在简陋的灵堂，族中派来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放下族里的救济，折算了父亲收藏的古玩字画便拂袖走人。

母亲遣走了老仆，诸事自立，在那盏父亲最珍视的古灯下用日渐模糊的双眼缝制春衣、夏衫、秋袍、冬袄，都是给自己的。

那些母亲眼中模糊了的岁月，大概只有旬卿了解了吧。

（四）

&ldo;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旬卿，你失意时也想过浮于海吗？&rdo;

&ldo;色难，孝者展颜于父母，这，本应该是简单事啊。

&rdo;

&ldo;青衿争出玉宫，朱笔独点龙门（注1），既已成一家之言，又何必争游以鱼跃龙门为荣？再者，引用此句，会不会被说成骄矜自大、妄议圣上？&rdo;

……

旬卿觉得帮助柳子桓求取功名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不为无才，而为怪才，偏偏不能出半点差错让他走向偏执的死路。

&ldo;子桓，通透的朽木，为人所不顾、不谋，剔透的明玉，如莲出淤泥，莲子苦藏于内。

这二者，皆有难言之苦楚，世人鲜知也。

你想做朽木，还是明玉呢？&rdo;旬卿低头看向少年，试探道。

&ldo;你能与我讲讲阿爷的事吗？&rdo;

旬卿愣住，后道：&ldo;湖山之事，我也不甚了解。

&rdo;

&ldo;我阿爷并非消沉而终，对否？他只是一块通透的朽木，就这样殁了，也干干净净，不置尘垢齑粉，而斯世朽木太多了，我想，我做不到阿爷那般透彻，大概想做一块明玉吧。

&rdo;

&ldo;你说得对，明玉也无妨，虽然你只能求科道之名而非才名，但胜在自知，由此观之，我已无可授之处了。

&rdo;旬卿展颜，&ldo;柳氏，的确朽木偏多啊。

&rdo;

（五）

柳子桓站在船头，寒渌激桨而起，打湿了他的单衣。

旬卿在他进入书院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族中派了小厮安排妥当，直到考入县学，他才得空回来，陋室依然冷清，却因为常有人过来打理而洁净明亮，柳子桓从袋中拿出青灯，安放在书案中央，盯了不知是半天还是一天，才偏头睡去。

&ldo;把这些给柳子桓送过去吧。

&rdo;

&ldo;遵命。

&rdo;

也曾风霜凄夜破窗飘雨，也曾鲜衣怒马金銮唱第。

便不识得二三字句，也准是待我来重翻再续……

柳子桓展开手中折扇，扇面是旬卿所题：三代执经纶，诗焚灯欲燃。

他曾说只要焚字于古灯，他便可以看见。

柳子桓仿照少年时的字迹，写了几首文字不通的打油诗，然后他将纸就近灯苗，他的手颤抖着，那火还是吞噬了纸墨，四周静悄悄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