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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她的心思,如她所愿一回,又有何不可?还未等王嬷嬷战战兢兢地开口回答,林如海已然轻掸了掸衣襟,抬步转入东边的小道里。
“你回去做事罢,不必跟来。”
林平怔怔地看着主子昂首阔步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抹了抹额头,明明没有多少汗水,却让他有种淋漓渗人的感觉,脑子里蒙蒙的,只有那句轻描淡写的吩咐在耳边不断回响,振聋发聩,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要倒了,连嘴角也跟着垮了下来,心里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笃定:这一回,老爷与太太,怕真的难相安了。
打断了下人上前行礼问安的动作,也止住了进屋通传的意思,林如海径直往屋里走去。
一进屋,便看到贾敏半搂着黛玉坐在暖塌上说话,一个微微低头,轻轻抚摸着黛玉的头,满脸慈爱之色;一个稍稍仰首,软软地说着闲话,一派濡慕天真,极美好的母女画面。
林如海却无心欣赏,只觉得满心复杂。
依稀记得当年,每每他屏退下人进来看她时,她都是这般温柔贤淑的模样,或添几分愁绪,或添几分雀然,惟一不变的,却是这份柔情款款的神色。
眼下,他已分不清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也无力无心再去辩什么真假。
林如海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轻咳一声,将脚步略微踏重了几分,便见母女俩双双回头。
黛玉一见是他,连忙从贾敏怀里挣了下来,小步跑到跟前,乖巧地行礼道:“女儿给爹爹请安。”
被他伸手扶起后,又仰着小脸,笑盈盈地问,“爹爹今日不忙了?玉儿都好些天没瞧见爹爹了,原先过去找爹爹的,可娘亲说爹爹在忙正事儿,不准玉儿打扰爹爹做事。”
说到这,仍不住撅起小嘴儿埋怨了几句,“玉儿还以为爹爹不喜欢玉儿了呢。”
“瞎说什么?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父亲,净胡思乱想。”
林如海笑着轻斥了一句,眼角恰好瞧见一抹撒金胭脂红略一凝滞,眼底的神色更沉几许,便是嘴角的笑意也深了几分,“今儿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自个儿房里歇息?”
黛玉拽着他的衣袖摇了摇,撒娇着嗔道:“是娘亲放心不下,怕我又去打扰您。
爹爹您替玉儿评评理,玉儿哪是那般不懂事的。”
瞧见林如海进屋,贾敏心中正欢喜着,这几日不见人影,她心里也忐忑惶恐着,便借了黛玉的名头,果不其然,黛玉刚在屋里一闹,他便出现了。
听到黛玉娇笑软语地同林如海说话,她也随着起身,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到那一句辨不出深浅的话,让她的脚步猛地一滞,心里更如被狠狠扎了一下般发疼,儿女,儿女,这话的意思是除了黛玉,那个苏轩,他也是极爱的父亲?
心里乱着,面上却努力地掩饰着不露端倪,仍挂上温柔的笑意,如之前千千万万次的相处一般,款款与他斟茶捧盏到跟前,偏头轻斥了黛玉一句“就知道闹腾你爹爹”
,又无奈地看了眼林如海:“老爷可别这般事事顺着她,若是再这么宠下去,妾身都怕这府里该多个恼人的小霸王了。”
林如海勾唇笑笑,却没有答她,只同黛玉温言闲话几句,便劝她早些回房里歇息。
黛玉平素歇得早,眼下早过了时辰,听了他的话,却仍舍不得离开,只巴巴地看着他,听到他笑着保证明日陪她游园子才展颜欢笑,欢欢喜喜地行了礼离开。
如此做派,贾敏心中又是一凛,面上却仍挂着笑:“老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妾身?”
心里更是乱糟糟的,不知自己使计叫他过来究竟对不对,瞧他的模样,似乎也在等着自己一般。
林如海的手指轻轻在案几上笃笃敲响,一记一记的,虽轻,却极有分量,端到跟前的香茗更是弃在一旁半口也不曾用过,他缓缓开了口:“这些年,苦了你了。”
贾敏闻言心中一松,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笑道:“老爷说的什么话?有老爷在,妾身甜还来不及,哪有什么苦?”
“是么。”
林如海不置可否地笑了,语气说不出是玩笑,还是讽刺,“落下个心思过重心力过耗的身子,也不觉是苦?”
起初听孙老这般诊治时,他只觉得心疼,如今看来,却觉得刺眼得厉害,好似自己是她手里的面团任她揉捏,今日之事,若说不是她算计的,他是决计不信的。
其实许多事,如今回想起来亦有许多可堪商榷的地方,只是那时的自己太过自负,一厢情愿地以为内宅大安,虽有些小伎俩却也无伤大雅;以为自己的妻子是个贤德温良的女子,治家虽有手腕却不失大气,更有颗柔软善意的玲珑心。
不必抬头看,他也能想得出,这一刻的贾敏,是如何轻嗔浅笑、柔情万千的模样,只是他的心,却早已变了,也冷了。
若是往常,听她这般言语,看她这般神态,不是都该握着她的手揽她入怀温言宽慰么?贾敏如何不知他的不妥,心思微转,又幽幽地叹息道:“妾身这身子,怕是真的再不会好了。
这些年,也是妾身连累了您,不曾为您留个儿子,好在有苏妹妹,若不然,妾身可就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话到这,不由又哽咽了起来,掏出绢帕细细地擦拭着眼角,却又微微偏转过半个身子,不欲叫林如海瞧见她落泪的模样,只看得到弧线优美的侧脸,和一小截白净的脖颈,娇柔如莲花清丽,别有一番动人之色。
这个角度,她曾细细地演算过,也试验过,正是最叫人怜惜的,也是她最柔美的模样,“只是小方卿这事儿,苏妹妹实在是过了,若非发现得早,怕真的就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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