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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好像一棵龙舌兰,一叶一叶慢慢地长起来。
某一片叶在一个时期曾被那美丽的昆虫做过巢穴;某一片叶曾被小鸟们歇在上头歌唱过。
现在那些叶子都落掉了!
只有瘢楞的痕迹留在干上,人也忘了某叶某叶曾经显过的样子;那些叶子曾经历过的事迹惟有龙舌兰自己可以记忆得来,可是他不能说给别人知道。
我的生活好像我手里这管笛子。
它在竹林里长着的时候,许多好鸟歌唱给他听;许多猛兽长啸给它听;甚至天中的风、雨、雷、电都不时教给它发音的方法。
它长大了,一切教师所教的都纳入它的记忆里,然而它身中仍是空空洞洞,没有什么。
做乐器者把它截下来,开几个气孔,搁在唇边一吹,它从前学的都吐露出来了。
(原刊1922年8月《小说月报》第13卷第8号)
012
别话
素辉病得很重,离她停息的时候不过是十二个时辰了。
她丈夫坐在一边,一手支颐,一手把着病人的手臂,宁静而恳挚的眼光都注在他妻子的面上。
黄昏底微光一分一分地消失,幸而房里都是白的东西,眼睛不至于失了他们的辨别力。
屋里的静默,早已充满了死的气色,看护妇又不进来,她的脚步声只在门外轻轻地蹀过去,好像告诉屋里的人说,“生命的步履不望这里来,离这里渐次远了。”
强烈的电光忽然从玻璃泡里的金丝发出来。
光的浪把那病人的眼睑冲开。
丈夫见她这样,就回复她的希望,恳挚地说,“你——你醒过来了!”
素辉好像没听见这话,眼望着他,只说别的。
她说,“嗳,珠儿的父亲,在这时候,你为什么不带她来见见我?”
“明天带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