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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把音乐放出来,张惠通的脸上便浮现出一点笑容。
他所选的这一节,不是别的,正是《寻梦》里的,江儿水。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
这一支真是《牡丹亭》里数得上的好曲,比得上《游园》里的皂罗袍,《惊梦》里的山坡羊。
而白杨挽起袖子,闭上眼去,再将双目缓缓睁开,世安忽觉他换了一个人,这样眼波盈盈,若哀若厌,连世安自己也吃了一惊。
——怎会这样像,他分明没有见过露生。
白杨何时学会这些?他不知道,也无从去问,只觉得热泪涌上眼来,而空气里还飘着罗愁绮恨的曲子,“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
酸酸楚楚无人怨。
别的青衣唱到此处,多半眉头紧蹙,要在眉眼间作出无限雨恨云愁——露生最擅此节,他原本生得美貌,扮上两道娥眉连绵,横波入鬓,每每和着丝弦,将眉头拢作远山黛,开口一唱,又从眼中流出无数波光怨。
白杨回转双眸,却露出一个淡薄的笑来——不,他不是有意在笑。
白杨只有这一点长得和露生不像,露生是双秋水眼,白杨却是一双笑眼。
他不紧张的时候,眼睛看上去,就是带笑的。
这一缕天成的笑,浮在眼角眉梢,有如云消雨散的碧空,杨柳晓风的残月,格外添出一段曲终人散的绮怨。
那怨也不像真怨,分明是看破了的一分澄明,是各濯行迹,同在江河的一分缱绻。
有心也无心,有意也无意,有情也无情,有怨也无怨。
露生若是还活着,见了白杨这一段,大约也要暗暗叫一声好。
——到如今他才发现,白杨和露生,原本是一样的人。
他们的性情自然大相径庭,可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心地,单纯专注,演起戏来好像不要命。
并不是生死相搏,只是仿佛命不值钱,也不看在眼里,轻描淡写地随他去了。
一曲终焉,白杨又合上眼睛,再睁开,便忐忑地看向张惠通。
张惠通只顾着出神,不说话。
白杨等他许久,只好怯怯地问,“……张导,可以吗?”
张惠通忽然变了脸色,竖起眉毛:“谁叫你停下的?”
白杨和李念都吃一惊。
张惠通木着脸,走进帘子后面去。
单启慈看他进来便抱怨,“你吼什么?”
张惠通仍旧不说话,低着头在单启慈面前来回打转,抬起脸来,满脸喜色,两只手互相抓来挠去。
单启慈呆脸看他。
张惠通又走出来,问白杨:“你学过昆曲?”
白杨诚实地摇头,“没有,我根本不会唱,只是看过,所以动作我会。”
张惠通奇道,“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想起来去看昆曲?”
白杨犹豫了片刻,垂下脑袋。
“我有个朋友,以前教过我,所以我就自己看了一些。”
“看过就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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