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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发生了西安事变。
汪精卫在去年十一月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时被刺,然后出国,政权的斗争,也就是决定这个国家将被什幺力量统一,并且象征的斗争,告了段落。
学生运动底怒潮继续到一九三六年秋天,接着是七君子案件。
觉醒了的人们,失去了故乡的人们,以及悲愤祖国的人们,对政府所要求的,是抵抗侵略者。
这个强大的要求促成了在政治关系上颇为复杂的西安事变。
南京市民们,在汪精卫被刺时怜悯过;在藏本事件时慌乱过;在学生们冲破了无数的防线来到戒严的南京时悲哀过--他们觉得和平是不可企望了。
但在根底上,他们依然消沉,对学生运动和汪精卫被刺同样的淡漠。
而在这一连串的斗争里,南京找到了可以依托的人物;中国底公民们,找到了他们底“领袖”
。
因此,西安事变,是在南京造成了空前的政治性的紧张。
蒋家底人们,忙碌着蒋秀菊底订婚;在订婚的早晨,传出了西安事变底消息。
对于蒋秀菊,如人们所常常经历的,那个被朦胧地期待着的、并且骄傲地防御着的东西突然地到来了,于是一切都清楚明白了。
“是的,我都想过了,应该是这样。”
蒋秀菊想,走进了订婚底礼堂。
蒋秀菊在夏季毕业。
毕业前后,她常常和朋友们到金陵大学去,在唱歌和基督教底讲习里,认识了一个神学学生。
于是,那种忧郁病,那种幻想,便来袭击了;于是她便常常一个人去唱歌了。
而且因为毕业后无处可去,她便彷徨起来了。
她觉得她现在很软弱,惧怕世界上的一切东西。
她跟一个英国神父学习神学。
一面想到,到洁净的修道院里去,是很好的。
她向蒋淑华表露过这些她自己也觉得是不可能的思想,企图证明它们是可能的。
生病的蒋淑华激烈地讥笑了她。
蒋家底姊妹们都认为蒋秀菊是已经到了抛开“鬼知道是什幺把戏”
的基督教的年龄了。
蒋淑媛和沈丽英都是曾经--那还是孙传芳的时代--接近过这种“鬼知道是什幺把戏”
的基督教的。
沈丽英快乐地说:“你看,什幺基督教!”
在说话的时候她看了看自己底身体,向蒋秀菊证明,在她底身上,是没有什幺基督教的。
蒋秀菊本能地看了她底身体,当然,她并不想在她身上找到基督教。
在那油渍的、半截袖子的蓝布袍子上,是找不出基督教来的,在那张兴奋得发红,然而愁苦的,常常掩藏着羞耻的脸上,是找不出基督教来的;沈丽英自己觉得这是非常值得快活的,但蒋秀菊,在一种内心底感动下,呆呆地站住了。
“难道都是这样吗?”
蒋秀菊非常忧郁地想。
“我还是想升学。”
她坚决地说,走出了房间。
沈丽英正在和大家谈论汪精卫,她们非常怜悯汪精卫,因为觉得流血是痛苦的。
“我觉得街上的人都在恨我,怎样办呢?一切都烦闷起来了!
这几个月多烦闷,但是我要等待,我要慎重--其实,我不应该怀疑他!”
蒋秀菊向自己说。
晚上,那个神学学生以喜悦的,但严肃的态度迎接了她,他们走到花园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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