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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这批人是张春田和赵天知底宿命的仇敌,后来便成了这个自然地形成的集团底可怕的仇敌了。
石桥场算是繁华的,逐渐地被上级的党政机关注意了起来;那些仇敌们,那些乡场的公子哥儿们,便和上级机关结合了起来。
这首先是因为税收,兵役等等的关系。
这些公子哥儿们,多半曾经在城里鬼混过一些时候,回来的时候,就穿着西装,他们自己称为洋服;带着一种豪气在街上昂着头行走:这种情形,是小地方所特有的。
在偏僻的乡场里,这种庸俗的,人面兽身的样子,是特别刺眼的;蒋纯祖第一眼看见他们,便确信他们是这个地面上的最脏的东西和最卑鄙的物类了。
他们底服装底样式和质料总是最好的,但无论如何你总觉得不相称--异常的丑恶。
尤其是那些带着高跟鞋和口红回来的地主的女儿们。
在大城市里面的这种卖淫,大家是不大觉得的,在乡下,一切就两样了。
连同着一个扭着屁股走路的小旦(这是一个高大的汉子)一起,蒋纯祖们称他们为石桥场底文化。
这些乡场的新兴贵族们,办了中心小学,另外办了石灰窑,小的煤矿,和面粉厂。
斗争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张春田占领了一个茶馆,他们占领了另一个。
张春田攻击中心小学底校长何寄梅是某个地主的儿子:攻击石灰窑主人周国梁在城里偷东西;张春田连祖宗八代都骂到,显然骂人很使他快乐。
两个学校中间有房产底纠纷。
张春田底学校和临近的石灰窑有地皮的纠纷。
一九三九年夏秋,中心小学底校长何寄梅得到了乡公所主任底位置,张春田底小学底董事会被颠覆,仇恨就入骨了。
同时发生了另外很多事情。
最痛苦的是贫穷。
张春田底田地卖光了。
蒋纯祖到姐姐的地方借钱的时候,正是争斗最凶,大家最窘迫的时候。
蒋纯祖底健康损坏了。
但不管他怎样痛苦,他仍然突然地有乐观的、辛辣的、嘲笑的心情。
这就是他底性格底最动人的地方。
会到妹妹和陆积玉,他觉得很感动。
他,蒋纯祖,久已觉得他丧失了一切了,但突然地他觉得他得到了一切;虽然时间很短促,他有快乐的、辛辣的、嘲笑的心情。
他觉得,经历生活,看见、并感觉各样的生活,是有益的,这就是人生底目的。
他记得,去年,从城里出发到石桥场来的时候,他是抱着如何悲凉的心情。
想起那一切,想起那个高韵,他都要战栗。
有一些时候他觉得那一切是完全的丑恶,另一些时候他又觉得它们是完全的光明,美好。
因为人类是要生活下去的,时间使一切消隐、突出、晦暗、或显出光辉。
他怀念高韵,有着渴慕的、凄伤的、温柔的心情;但他又冷酷地批评,并诅咒她。
他确信她必定要灭亡,他等待着她底灭亡。
在最初的半年,他确实只是为这而生活的。
激厉人们的,往往不是什幺抽象的、理论的、理智的东西,而是这个人间底各种实际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