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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会“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
呢。
好几天,那鸟不辞劳苦地穿行于我家的悬铃木间,看得出它更属意东面的那一棵。
我现在已经辨认出它是一只喜鹊,不是那种灰头土脸、吃松毛虫的小个子灰喜鹊,而是眉清目秀、黑白相间的长尾巴花喜鹊。
它来我家的时候,像一架民航货机,滞重迟缓载着货物;飞离的时候就一身轻松,活泼轻快,赶路匆匆。
它确实是有伴的——另一只花喜鹊,黑和白的部分似乎均比早先这一只更大更鲜明,许是一只雄鸟吧。
当我确认它们是一家之后,也就知道了它们的用意。
两只喜鹊每天辛辛苦苦地衔来各色树枝,是要在悬铃木上搭一巢穴,迎接新生命的降生。
一只喜鹊窝,要搭建多少枝条?要衔来多少草梗?要倾注多少气力?要呕沥多少心血?要耗费多少光阴……
听到我自言自语,路过的原住民老婆婆说,喜鹊选搭窝的地方时可心细呢。
天上头要没有北风,地下面要没有凶兆,远处要没有打扰,近处要没有响动……最用心的窝,喜鹊要啄下身上的羽毛,铺垫得暖暖和和,小喜鹊孵出来后才活蹦乱跳。
我没见过自拔胸羽的喜鹊,这两只鸟好像也没有这般忘我。
但我不得不信老婆婆的话。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摇晃着满头坚硬的白发,配着漆黑的旧衫,目若朗星。
我疑心她在以往的哪一辈子曾做过鹊妖。
等着听小喜鹊叫吧。
早报喜,晚报财,不早不晚报客来。
她胸有成竹地说,好像未来的小喜鹊是她派往我家的儿童团。
为了节省喜鹊夫妇的时间,我约莫了一下它们搭巢所需建材的长短,捡了一堆草梗和树枝放在院子里,期望它们就地取材。
但喜鹊夫妇胸中自有拟好了的蓝图,有我们不知的选材标准,对此视而不见,依然辛辛苦苦地到远处去衔枝。
它们不屑。
鹊巢终于搭好了,小喜鹊在这里降生,一窝又一窝。
在两棵梧桐树和喜鹊家族的陪伴下,我写下了收入这套文集散文卷中的很多作品。
我用时间的树枝搭起了这个文字的喜鹊窝。
喜鹊本是单调的凡鸟,只有黑白两色,全无时尚的外观。
它的窝也是粗糙和朴素的,甚至有一点边设计边施工的乱七八糟。
不过,我在这个窝中垫入了一缕缕羽毛,它们来自我沧桑的岁月和我温热的心房。
毕淑敏
2012年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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