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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钟了;他的饭菜已经送来,给他的优待甚至还包括留下平时用的那根蜡烛。
他从书记室回来后,掌管钥匙的狱卒已经替他上了锁,此人只有在熄灯后才会再出现,然后要等到天亮时才回来。
要完成他的任务,看来可以在两段长的时间间隔中选择。
但是这个夜晚不同于其他时候:主教或者议事司铎可能会不合时宜地送来一个口信,这样就不得不让人又来开门;人们出于一种粗暴的怜悯,有时会派遣一个僧侣或者一名善终会的成员来到犯人身边,他们肩负劝导死囚祷告的使命,以帮助他升天。
也有可能人们预料到他的意图,随时会有人来缚住他的双手。
他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响动和脚步声;万籁俱寂,然而与他从前任何一次匆匆出逃相比,时间也没有此刻那么宝贵。
用一只还在颤抖的手,他揭开放在桌上的文具匣的盖子。
在肉眼看上去没有缝隙的两层很薄的木片中间,他藏匿的宝物仍在那里:一片柔韧的,薄薄的刀片,不足两寸长,起先他是放在紧身短上衣的夹层里带进来的,后来文具匣交给法官们仔细检查过后又还给他,他才将刀片转移到这个隐蔽的地方。
每天,他要无数次看见这件物品才感到放心,而从前他会不屑于将它从小溪里捡起。
他在圣科姆济贫院的配药室里被捕时就被搜查过,后来还有两次,一次是皮埃尔·德·哈梅尔死后,另一次是卡特琳翻出毒药的事情之后,又有人搜查过他,看看是否能找到可疑的药瓶或药丸。
他庆幸自己出于谨慎没有携带这些珍贵然而容易变质或破碎的药品,它们几乎不可能被存放在身上或者长时间藏在一目了然的囚室里,它们会不可避免地泄露他的自杀计划。
他会因此失去霹雳般死去的权利,唯有那样的死才是慈悲的,但是,这段仔细磨过的刀片至少可以让他不用撕掉衬衫,去打成往往不管用的结,也不用拿一块打碎的陶片徒劳地费力。
一阵恐惧袭来,令他翻肠倒肚。
他朝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便盆走去,拉空肚子。
被人体消化系统煮熟然后排出的物质的气味一时塞满他的鼻孔,让他又一次想起腐烂与生命之间的密切关联。
他用一只稳定的手系紧裤带。
木板上的水罐里盛满冰凉的水;他润湿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一滴水留在舌头上。
永久的水:对他而言,这是最后一次的水。
他走四步回到床边,他在上面度过了六十个沉睡或失眠的夜晚:一连串思绪令人眩晕地穿过他的头脑,其中有一条旅行的螺线将他带回布鲁日,布鲁日缩小为一座监狱的场地,曲线最终在这个狭小的长方形里终止。
一声低语从他身后的废墟中传来,它来自比其他经历更令人轻蔑、更被彻底抹杀的过去,那是胡安修士沙哑而柔和的声音,他在一个阴影笼罩下的修道院里,用带着卡斯蒂利亚口音的拉丁语说:我们去睡吧,我的心。
但是,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他从未感到过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如此警觉:他动作的简约和迅捷不逊于他施行重大外科手术的那些时刻。
他打开像毡子一样笨重的粗羊毛毯,在地上沿着床的长度将它叠成类似凹槽的形状,它至少可以承接并吸收一部分流出来的液体。
为了更稳妥,他将前一天穿过的衬衫拧成一条衬垫塞在门口。
不能让血流沿着略微倾斜的地面过快地流到走廊上,以免赫尔曼·摩尔偶然从他的桌面上抬起头来,注意到地面有一个黑点。
随后他脱掉鞋子,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么多预防措施并非必需,然而寂静似乎是一种保障。
他在床上躺下,将头在硬硬的枕头上放稳。
他脑子里闪过了一下康帕努斯议事司铎,这个结局会令他惊恐不已,然而是他第一个让泽农阅读古代作品,那些英雄们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的,但这个嘲讽只是在他头脑表面闪过,并未使他从唯一的目标上分心。
除了具有作为医生更令人看重和更不可靠的那些品质之外,泽农一向对自己有着外科医生兼剃头匠的灵巧引以为傲,此时他以这样的灵巧迅速蜷起身子,轻轻抬起膝盖,在通常放血的位置之一,切开左脚外侧的胫骨静脉。
笑看世间万态,一心只求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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