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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阅读的人,仍然活在世上
但书写的我
想必早已踏上旅程
走进了暗影国度
——爱伦·坡《影子,一则寓言》
“是的,是的,我是我自己!”
讲完了王子的故事之后,卡利普心里想,“没错,我就是我!”
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个故事,他更加深信他有能力做自己,也很高兴终于办到了,现在他只想冲回“城市之心”
公寓,赶到耶拉的书桌前坐下,着手写作全新的专栏。
他在饭店外面拦了辆出租车,坐在车子里,司机开始讲他的一个故事。
由于卡利普明白,一个人只有通过说故事才能做自己,因此他耐着性子听司机的叙述。
似乎是在一个世纪前,某个炎热的夏日,一群德国及土耳其的工程师,为了建造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黑达帕夏火车站,正把各种测量图表摊在桌子上研究,这时,有一个稚嫩清秀的潜水员拿着一枚他找到的钱币走上前来——他们派了几个潜水员到附近的海床上搜查是否有珍贵物品。
钱币上是一个女人脸孔的浮雕,一张奇异而迷人的脸。
潜水员问其中一个在黑伞下工作的土耳其工程师,有没有办法通过钱币上的文字,解开这张脸孔的谜,因为他自己怎么也猜不透。
年轻的工程师感到震慑,不是因为钱币上的文字,而是由于这位拜占庭皇后脸上的迷人神情,使他坠入无比的迷惘与敬畏,就连潜水员也出乎意料。
皇后的脸上蕴含着某样东西,不只像是工程师天天使用的阿拉伯和拉丁字母,更恍如他挚爱表妹的容颜,他日夜梦想着娶她为妻,然而当时的她却即将嫁作他人妇。
“是啊,帖斯威奇耶警察局旁边的马路封闭了。”
司机回答卡利普的问题,“看来大概是他们又枪杀了谁。”
卡利普下车步行,穿过又短又窄的小巷从安洛克路走向帖斯威奇耶大道。
两路交接处,停在那儿的警车闪烁着蓝灯,映照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上,散发出一抹惨淡、哀愁的霓虹色泽。
阿拉丁的店里还亮着灯,但店门口的一块小空地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中,如此地无声无息,卡利普这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未来也只有在梦里才会再遇到。
来往的车辆全停了。
树叶一动不动。
没有风。
小小的空地似乎如剧场舞台般架设起人造的灯光和音效。
橱窗里,伫立在歌星牌裁缝车之间的假人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加入人群当中。
“是的,我也是我自己!”
卡利普很想这么说。
这时,大批的警察和围观的群众之中,忽然爆开一道银蓝色的相机闪光灯光芒,卡利普这才逐渐意识到一件事——仿佛记起了梦中的某个剎那,或是找到了一把丢失二十年的钥匙,或是认出一张不想见到的面孔。
离歌星牌裁缝车橱窗几步之外的人行道上,有一块泛着粉红色的白斑。
一个孤零零的身形——他知道那是耶拉。
除了头部之外,全身都覆盖在报纸下。
如梦在哪儿?卡利普靠近了些。
可以清楚地看见,像棉被一样覆盖着身体的报纸上方,他的头枕着肮脏、泥泞的人行道。
张开的眼睛如做梦般迷蒙,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别处神游,安详宁静,像是在观星,或是休息做梦。
如梦在哪儿?卡利普满脑子只觉得这是一场游戏、一个玩笑,但接着又被满心的懊悔所取代。
看不到任何血迹。
他究竟是如何在尚未看见尸体之前,就已明白那是耶拉?他很想说:你们知道吗,我并不晓得原来我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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