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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在巴黎,几乎天天都是晴天,有时一连数日碧空无云,入夜后天也不黑下来,只变得深洞洞的暗蓝。
巴黎附近无山,城中少见高楼,城北的蒙马特也只是一个矮丘,太阳要到九点半才落到地平线上,更显得昼长夜短,有用不完的下午。
不过晴天也会突来霹雳:七月十四日法国国庆那天上午,密特朗总统在香舍里榭大道主持阅兵盛典,就忽来一阵大雨,淋得总统和军乐队狼狈不堪。
电视的观众看得见雨气之中,乐队长的指挥杖竟失手落地,连忙俯身拾起。
法国北部及中部地势平坦,一望无际,气候却有变化。
巴黎北行一小时至卢昂,就觉得冷些;西南行二小时至露娃河中流,气候就暖得多,下午竟颇燠热,不过入夜就凉下来,星月异常皎洁。
再往南行入西班牙,气候就变得干暖。
马德里在高台地的中央,七月的午间并不闷热,入夜甚至得穿毛衣。
我在南部安达露西亚地区及阳光海岸(CostadelSol)开车,一路又干又热,枯黄的草原,干燥的石堆,大地像一块烙饼,摊在酷蓝的天穹之下。
路旁的草丛常因干燥而起火,势颇惊人。
可是那是干热,并不令人出汗,和台湾的湿闷不同。
英国则趋于另一极端,显得阴湿,气温也低。
我在伦敦的河堤区住了三天,一直是阴天,下着间歇的毛毛雨。
即使破晓时露一下朝暾,早餐后天色就阴沉下来了。
我想英国人的灵魂都是雨蕈,撑开来就是一把黑伞。
与我存走过滑铁卢桥,七月的河风吹来,水汽阴阴,令人打一个寒噤,把毛衣的翻领拉起,真有点魂断蓝桥的意味了。
我们开车北行,一路上经过塔尖如梦的牛津,城楼似幻的勒德洛(Ludlow),古桥野渡的蔡斯特(Chester),雨云始终罩在车顶,雨点在车窗上也未干过,销魂远游之情,不让陆游之过剑门。
进入肯布瑞亚的湖区之后,遍地江湖,满空云雨,偶见天边绽出一角薄蓝,立刻便有更多的灰云挟雨遮掩过来。
真要怪华兹华斯的诗魂小气,不肯让我一窥他诗中的晴美湖光。
从我一夕投宿的鹰头(Hawkshead)小店栈楼窗望出去,沿湖一带,树树含雨,山山带云,很想告诉格拉斯米教堂墓地里的诗翁,我国古代有一片云梦大泽,也出过一位水汽逼人的诗宗。
一九八五年八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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