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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脚步声不断地逼近之后,那扇门打开了。
那个人迈入室内,浑身乍然披上了烛光的莹润,身后则是一袭微弱的星芒,星芒随着门的关闭尽数褪去了。
石汝培抬起眼,看到谢玟的手腕捆缚在一起,他登时站起身,才迈出一步,帝师便从容沉默地勾开活结,那看似绑得严实的麻绳便脱落在地。
这是蒙骗敌军的伪装罢了,只是麻绳粗糙,将他的手腕磨红了。
谢玟揉了揉腕骨,抬头看向对方,第一句没说什么军国大事,而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对方,道:“我要认不得你了。”
石汝培走到他面前,半晌才道:“可晚辈却一直认得帝师。”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谢玟来时想过对方或强硬、或柔软,或是绵里藏针、两面三刀的面目和心计,但唯独没想过对方甚至有一丝诚惶诚恐。
他略微不解:能在趾罕二太子身边成为军师,以启国人身份取得外族的信任,应当有一副冷酷的心肠手腕。
石汝培确实是一个冷酷的、只有利益的军师,但这并不会展现在谢玟眼前。
他拉着谢大人坐下,这张矮小的几案两侧铺满了羊毛绒毯和软枕。
滚热的火炉在室内哔剥地炸响。
石汝培道:“您竟然活着。”
谢玟从他手里接过一盏茶,没有喝,只是放在手心里捧着:“我也没想到能再见面,只是再见的这一面,却是立场相悖、各为其主了。
慈生,你又为何向趾罕效力呢?”
石汝培字慈生。
他太久没有被这样呼唤过,竟然一时有些怔愣住,迟钝了一瞬,才道:“我的原因,您心里没有想过吗?”
“我是想过的。”
谢玟如实相告,“如果换了我,在官职节节攀升、春风得意时,因为根本不相干的事被贬谪向远离人烟的大彧府,远离父母妻儿、遥隔千里,我也会愤怒悲恨,以至于要报复这个国度,报复那个识人不清的君王。”
石汝培看着他道:“是了,报复那个识人不清的君王。”
谢玟笑了一下,道:“正如我信上所言,人的路应当越走越宽,而不是把自己逼向绝境,你本非趾罕人,如果因为这么意气的理由便毁去一生,连归国归乡的机会都流失眼前,那也有些太可惜了。”
石汝培道:“您是为我可惜吗?”
谢玟觉得他这话里还有后话,便没直接回答,露出“洗耳恭听”
的神情。
对方果然继续:“您并非为我可惜。
只不过是我若松口反水,攻下这座城池便易如反掌,倘若我此刻立即倒向大启,那么最快今夜、最慢明夜,这座用于拖延威胁的城池就会被攻破……西北局势被彻底撕开一个口子,攻入王廷也便指日可待了。”
谢玟毫不避讳地点头。
“所以您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大启。
为了那个识人不清的君主。”
石汝培见他只拿着茶杯暖手,便猜想到对方一路过来,手还冷得没缓过来,便将那杯已快凉掉的茶盏取出,不在乎地泼在了地上,然后又倒满热茶送回他手中,续道,“蛮族、雪地、严寒、烈酒……我已看厌了、看烦了,看得焦躁难耐,我的确迫不及待要回到京城、回到洛都,然而我为什么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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