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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艳想,媒人果真瞧沈芸诺年纪小,乱忽悠人,沈聪开口说不好的人家,自然不是好的,沈芸诺相通了最好,亲事比不得其他,嫁错人,一辈子都毁了,沈芸诺小时候过得那般凄苦,不想她嫁人过也过不了一天安生的日子,与其那样,不如不嫁。
至少,沈芸诺不嫁人的话,沈聪为了她,也会和自己好好过日子,垂头看向木盆里两人的衣衫,情绪突然低落……
之后,屋子里没再传来沈聪的声音,邱艳洗了衣服晾在衣杆上,才听沈聪喜怒难辨的说了句,“成,我与你嫂子再问问,这事儿不着急,即使成了,也在明年去了,你在家,往后哪儿也别去,我会好好斟酌。”
邱艳以为沈聪开了口,这门亲事黄了,不曾想,沈聪竟然被沈芸诺说动,她进屋,两人已经止了话题,沈芸诺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沈聪面上虽尽量表现得柔和,眼底却一片深沉,显然存着怒火。
“你在家,我和你嫂子去媒人家里问问,成亲不比其他,对方什么性子,总要打听清楚了才行,说不准,媒人找了个人糊弄你,你都不知道真假。”
沈聪语气平和,邱艳想起了珠花和卫洪,当时,媒人领着李氏相看的那人并不是卫洪,而是卫洪手底下的人,赌场的人多身形魁梧,在庄稼人眼中那便是能吃苦耐劳的,不由得会多看两眼,李氏这才被骗了,毫不犹豫的应下了珠花和卫洪的亲事,想着,邱艳心里害怕起来,手不自主的搭在沈聪肩头,低声道,“阿诺,你哥哥说得对,媒人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咱也不清楚,还是再打听打听。”
沈芸诺点了点头,“听哥哥和嫂子的,我只想嫁那户人家。”
沈聪沉着脸,站起身,沉默的拉着邱艳往外表走,步履缓慢,眉头紧锁,走出院子,不忘转身提醒沈芸诺将关上,邱艳知道他这会儿心里该是压制着怒气,他不在家,她和沈芸诺朝夕相处,却连沈芸诺定下终生大事儿都不清楚,他拉着自己,该是想要撒气吧,邱艳如是想,小步跟在他身后,邱艳一颗心不上不下,又带着微微钝痛,等着他质问自己,然而,一路,他只字不提沈芸诺私底下和媒人来往的事儿,抬起头,盯着他汗流不止的后颈,出声道,“你不问我怎么回事儿吗?阿诺和我一块……”
沈聪回眸瞥了他一眼,眼神夹杂了太多邱艳不懂的情绪,尤其,他眼里充斥着浓浓的伤心与自责,邱艳跟着心慢了半拍,“你不问我吗?”
“问你做什么,阿诺主意大,这种事儿不会和你说的。”
他只是难受,难受沈芸诺和他说的那番话罢了,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他在外有一群兄弟出生入死,她在家里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么多年,他拼尽全力的想要给她最好的,到头来,所作所为差强人意。
邱艳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以为,他会认为自己对沈芸诺做了什么不好的逼着沈芸诺嫁出去,又要对自己冷嘲热讽一番呢,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汗水顺着手掌缓缓流下,滴落在地,她抬起头,喃喃道,“我以为,你会怀疑是我对阿诺做了什么。”
沈聪往后一步,两人齐平而站,他没有再看他,掉转头,看向周围葱郁的绿色,轻声道,“你不会那般做的。”
目光坚定不移。
邱艳一怔,不明白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到媒人家,媒人出门说媒去了,沈聪便抬了凳子坐在走廊上,惹得家里边的人以为得罪的沈聪,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傍晚了,媒人才挥着扇子,言笑晏晏的从外边回来,该是又凑成一门亲,她心情不错,故而,刚看到沈聪的时候也忘记了害怕,笑着和沈聪打招呼,“沈家三郎来了啊?”
说完,像是回想起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挺胸抬头的气势也焉了,阖上手里的扇子,谄媚的笑了笑,“你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看她心虚气短的表情,沈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阴沉着脸,言简意赅的打听裴家的情况,媒人额头汗流不止,掏出手帕擦拭两下,一五一十将兴水村裴家的情况说了,当然,在沈聪跟前她不敢有半句隐瞒,沈家大房三房有多少人,大家什么性子她介绍得一清二楚,看沈聪眉头越拧越紧,她心下愈发忐忑,说起裴家老三,注意着沈聪神色有所松动,她才微微松了口气,裴三其人,无论是性子还是品行都是好的,不过之前一桩事,在村里名声不太好,媒人想了想,一并告诉了沈聪。
裴三娘为了挣钱,想让裴三和一个死人成亲,裴三性子硬朗,死活没答应,后来那位姑娘家里有了合适的人选,裴三才算躲过一劫,为什么说逃过一劫呢,姑娘家里人存的心思是让两人在地下做快活夫妻,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要让男子陪葬,裴三如果娶了那个死去的姑娘,他就没命了,哪能活到现在?媒人常年在外边走动,见识得多,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实则不然,裴三娘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贪婪泼辣,大女儿也差不多是被她卖出去的,性子可想而知。
邱艳在边上听得心惊,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竟然差点经由自己的手送出去断了命,裴三娘算得上是阴狠毒辣之人了,紧了紧沈聪的手,忍不住插话道,“别让阿诺嫁过去,听着一家人就不是什么好的。”
沈聪没急着回答,“你带裴三去过青禾村?”
媒人悻悻点头,裴三那人五官俊朗,和沈芸诺站在一起,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乃天作之合的一对,就是裴三娘听说是沈聪的妹子,心里不太乐意,裴三心里该是喜欢的。
沈聪调整了下坐姿,见他没立即拒绝,邱艳急了,“阿诺性子软弱,嫁去那种人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我心里明白,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什么事儿,之后再说。”
邱艳不知沈聪哪儿不对劲,这门亲事一点都不好,阿诺嫁过去上要伺候公婆,下边要照顾弟弟妹妹,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阿诺哪承受得住,去年冬天,阿诺满手的冻疮叫她愧疚到现在,阿诺嫁去裴家,日子更是难过。
路上,邱艳一直问长问短,沈聪心情不太好,随口敷衍了几句,邱艳说不通他,气恼的话脱口而出,“你们兄妹两真是一个性子,倔得牛都拉不回来,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将来阿诺吃苦……”
“艳儿。”
沈聪看她一眼,眼波流转,尽是说不出的悲恸,“我不会让阿诺吃苦的,只是,她喜欢。”
他倾尽所有也无法给阿诺一个热闹的家,裴家关系复杂,裴三娘不好相与,胜在热闹,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过日子,阿诺想嫁去裴家为的不过是这个,“阿诺,和我想的不同,她若是喜欢,就由着她吧,只有裴三性子是个好的,其他,我会帮她。”
他记着阿诺被张三吓得躲到床底那次,换做往常,他叫她两声她就能回过神来,然而那次,他反反复复唤着她的名字,阿诺一直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哆嗦的唇颤抖的喊出好些年她没喊过的名字,他听着她喊爹娘还有哥哥,魏氏活着的时候,沈老头对她和阿诺算不错,阿诺每天跟着魏氏,他出门玩,饭桌上热热闹闹的,魏氏会喂她吃饭,会给他夹菜,也会给沈老头添饭,他会将村里的趣事,沈老头会讲庄稼的事儿,而阿诺则安安静静听着,灵动的眼里满是新奇,他出门玩,她就跟在他后边,求他带她一起,魏氏看得牢,怕他们毛手毛脚伤着沈芸诺,甚少答应他带沈芸诺出门玩,可是,他们一家人一起,院子里整天都充斥着欢笑声。
罗寡妇进门后,一切都变了,沈芸诺日渐沉默,性子唯唯诺诺,不知什么时候,她再没喊过沈老头一声爹,可是那声哥哥多少年都没变,那天,他趴在地上,看向床下默默垂泪的沈芸诺才明白,她心里期望有爹疼有娘爱,和小时候一般。
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将她从火坑拉了出来,却将她留在家里不闻不问,李大夫说,如果阿诺敞开心扉,能坦然接受那些年发生的事儿,她性子会渐渐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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