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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之叹道。
马文才听到陈庆之说起自己父亲,忍不住屏住呼吸,把耳朵贴的更近一点。
“吴兴太守马骅的官声不错,这七八年来刑狱之上也没有什么过失,御史台每年巡州,三吴里吴兴上访的人数是最少的,可见维持的最为稳定,若就因为下雨耽误了赋税一直埋没在太守之位上,是可惜了点。”
那侍卫首领也是御史台的老人了,提起吴兴太守不由得惋惜。
“马家父子都上进,他父亲还算是个好官,只希望马文才这次屯的粮,能帮他父亲渡过难关吧。”
听到御史台的人赞自己的父亲官声不错,马文才一颗心才真的放在了肚子里。
御史台是寒门掌握的机要衙门,高门向来插不进手,所以他们弹劾、审查某个官员之前,除了皇帝,谁也得不到什么风声。
他父亲虽然做事沉稳,可这么多年在吴兴总有不妥帖的地方,又或者结下什么仇怨,可既然御史台说“官声不错,没有过失”
,那就算是肯定了他父亲的政绩,至少在关键性的问题上,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然而马文才脸色还没放松多久,陈庆之一句话让他彻底白了脸色。
“哪里有那么容易,耽误了赋税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陈庆之幽幽说:“当年东扬州的刺史点了马骅做吴兴太守,绝对不是有什么好意。
要用其他人做吴兴太守,必定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但马家和沈家是联姻关系,马骅父亲在三吴之地又故交门生众多,而沈家盘根错节,和整个三吴都有复杂的联姻关系。”
“沈家子弟如果日后还想跟高门结亲,就不能拉马家的后腿,否则便触犯了士族‘一荣共荣,一损共损’的逆鳞。
所以即便沈家明面上怎么不甘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但不能和马家对着来,反倒还要在明里帮他,让天下人都知道沈家对姻亲的照顾。”
“对朝廷来说,一方面不愿意看沈家在地方上坐大,又出当年沈充人心不足伺机造反的事情,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沈家稳则吴兴稳,所以马骅继任吴兴太守,其实是多方博弈的结果。
只是这样的把戏用一次可以,再用就是把沈家当傻子,一旦马骅离任,再也找不到这样合适的人选,接下来的吴兴太守,必定是沈家人。”
“这么说,马文才即便凑了粮食给他父亲‘足税’,也不见得就能……”
那侍卫首领一愣。
“马骅就是朝中钉在吴兴的钉子,哪怕他政绩再好,在东扬州找到合适的吴兴太守人选之前,很难再升。
甚至于他即便官声不好、刑狱失当,有着这层关系,该州的刺史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降职贬官都不可能。”
陈庆之虽没有什么重要的官职在身,但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处理起草过的奏折诏令也不知道有多少,对于这种政治上的“考量”
最是明白,所以即便欣赏马文才这孩子,也知道能扶他上进的长辈,绝不是他父亲。
得也沈家,失也沈家,说的就是马骅了。
“这么说来,马文才这般辛苦,甚至不惧危险陪我们去淮南,希望能在审核官绩中让我们美言几句,都要落空……”
侍卫首领对马文才印象很好,话语间有些替他不平。
“难怪明明可以‘足税’糊弄过的事情,马骅却四处借不到粮,也得不了上上的考评。
料想即便这次‘足税’了,也只是个中上。
马文才才德都不错,和建康大部分纨绔子弟不同,可见家风不差,若真是这样,也太可惜了。”
“你叹他可惜,可人在棋局之中,又谁不是棋子?便是陛下本人,也有许多不得已的时候。
一人之前程和一地之安稳比起来,孰轻孰重?更何况朝中也不是不知道委屈了马骅,否则以他家的门第,为何独独得了一个国子学入学的名额?谁不知道国子学出来就是要做秘书郎的,这便是给了马家子弟在前途上的补偿,让马文才可以脱离吴兴官场的桎梏,到建康做官。”
陈庆之顿了顿,纳闷道:“就是不知道马骅为何没送马文才入国子学,吴兴沈氏没得到名额,难道是怕沈家有意见?”
“那这么说,马文才只能博‘天子门生’的名头,才能给马家找一条另外的出路?可‘天子门生’的事好像连陛下都只是随意为之,没见怎么上心……”
侍卫首领怎么想都不容易。
“看来马家前路未卜了。”
两人都在谈着别人家的事情,所以无论是惋惜也好,同情也罢,都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淡,就如同他们自己所说的,“人在棋局之中,谁人不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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