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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少年郞……嘉柔心里混沌,默默摇首:“我不厌恶他,他注的书很精彩。”
“那就好,只要你并不厌恶他,你们少年夫妻,总会慢慢亲昵起来的。”
这话说出,似乎她自己都不能相信,她和子元呢?天潢贵胄的宗室之女,功勋赫赫的重臣之子,又有通家之好,翼翼京室,眈眈帝宇,整座洛阳城里也难寻更为匹配的一对佳偶。
然而,她是那么害怕孤独的一个人,双亲俱亡,这个世界上除了兄长就剩子元。
到如今,却只剩下几分泾以渭浊,湜湜其沚的味道可嚼。
“姊姊?”
嘉柔见她出神,轻唤一声,夏侯妙侧眸微笑,凝视她许久,静静说道:“我父亲的事,你听过吗?”
嘉柔摇头。
“我父亲和大将军的父亲,都是同文皇帝一起长大的旧友,文皇帝很器重他,给予的恩宠,无人能及。
我母亲德阳乡主,是祖皇帝的义妹,大将军的姑母,同我父亲的姻缘,当年于时人看来再完满不过。
可父亲后来宠爱一名姬妾,冷落了母亲,文皇帝闻言派人绞杀了那名女子。
再后来,父亲精神恍惚一病不起,他亲手埋葬了她,因太过思念又把人自墓中掘出,注视着白骨,久久不曾言语。
我也曾怨过他,因他的深情害我母亲寂寞余生,可等我出阁前夕,听家中老仆讲起旧事,竟不知该恨他还是可怜他,他是太子文学出身,风雅多情,明敏聪慧,虽南征北伐战功无数但心思极其细腻幽深,与那名姬妾,琴瑟和鸣,恩爱不疑,文皇帝也许觉得绞杀一名女子无足轻重,但对父亲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他死后,我母亲一人独活到年过半百,临终前,抚着兄长的脸,她说,我要去见你的父亲了,不知他是否肯与我相见。
兄长本想问她,可曾恨过父亲?但母亲说完这句话便与世长辞,我记得,她那个时候的模样不过是像睡去了,面容安详,无怨无恨,颊上尚存血色,依然是生前尊贵沉默的神情。”
夏侯妙倚在几旁,手中捏着一枚青青竹叶,泪水无声滑落。
她的声音平稳柔软,嘉柔早泣不成声,她不懂,自己是为那个被绞杀的女孩子伤心,还是为德阳乡主的半生枯萎酸楚,或者,是为那个从未谋面曾是帝国最为倚重良将的潦草结局而感怀?这段太沉重的往事,早淹没于岁月深处,当事人的坟前,也早几度春风发,几度秋风凋,日落月升,白雪飞花,唯独剩留于人世的一点血脉,向一个小小的少女,裁剪成章,娓娓道来。
“姊姊,”
嘉柔忍不住伸手揩去她眼角未落的泪水,温热而湿润,似安慰也像是哀求,“你不要难过了,逝者已往,何必用来难为生人?”
“恰如太初,孑然无物。”
夏侯妙含泪而笑,慢慢握住嘉柔的手,口中道出兄长的字,如此贴合。
“瞧我,把你也招惹哭了,”
她把嘉柔一揽,望向案头瓶子里初绽的新梅,玉肌清瘦,冰魂萦绕,无端令人想见洛阳春。
再垂首,看竹叶上条条纹理分明,好像命理,逆不得,也折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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