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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图南愣住,没想到她这么直白。
林美娟眼睛里有了抹轻蔑,这样子,倒跟贺以诚有些夫妻相,那层轻蔑,浮浮的,像是在眼膜外。
她嘲笑别人,也是隐蔽的,那样与教养不符。
“没人能抢走你爸爸,因为,谁也争不过死人。”
林美娟丢下这句,去洗澡了。
至始至终,林美娟都没发现贺图南脸上的伤。
贺图南一个人又回到学校。
寝室长说:“哎呦,表妹来找你,看你不在伤心欲绝地走了。”
贺图南知道他说话浮夸,一抬头,正在阳台晒衣服的徐牧远转身,两人目光仅仅是交汇一瞬,又错开了。
校门口多了个老汉给人修鞋,也会修拉链。
老汉有浓密的眉毛,那么长,白了一半。
他戴着黑皮子套袖,穿围裙,老花镜架鼻梁上,每碰到顾客来,定要抬眉瞅一眼,请人坐他的小马扎。
展颜因意外发现他,留心起来。
他长得像爷爷,也像三矿爷爷,还像石头大爷,也许,老人都长得差不多,皱纹的走向,黧黑的肤色,风霜雨雪吃透的一双眼。
她买完笔,从那路过,问:“外套拉链坏了能修吗?”
“能!”
“皮鞋也能修吗?”
“能!”
“那我买双鞋带。”
展颜的鞋子没有坏的,她绞尽脑汁,要照顾下他的生意。
她坐小马扎上晒太阳,跟老汉聊天。
聊聊他多大岁数了,从哪儿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讨生活。
这让她有在家乡的错觉,哪怕只一点点,她对谈论美国没什么兴趣,也对诸如“民主自由”
的概念很陌生,她其实一直很孤单,因为同学们谈论的内容多半是她不熟悉的,少年人们说着远方,远方好像有一群雪白的鸽子,无与伦比的美丽。
展颜努力去适应过,一中对她而言,就是在小展村时想过的“外面世界”
,老师说外面世界是好的,她的确受到很大冲击。
不管怎么说,念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神圣的学校里,不断走出青春年少的学子,展颜眯起眼,看会儿他们,然后目光调了个方向:修鞋的老汉,不远处推垃圾车的残疾阿姨,挎着掉皮黑包给学生们推销盗版碟的中年男人……
世界真的是个棱体,贺叔叔展示过的那个棱体,折射出不同的光,不同的面孔和日子。
她渐渐明白,观察这个世界要比和同学们聊天各种社交,更适合她。
如果是孙晚秋,她一定会去做最适合表现她长处的事情,同时,毫不羞怯地面对自己的短处。
天哪,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能念书……展颜想到这,胃里一阵痉挛。
贺图南找到她时,展颜一张脸,正被冬阳晒得雪白剔透,只有一排睫毛密密地扑闪着,不知在看什么。
“你的外套可以拿来修,这个爷爷会。”
展颜从马扎上站起来,贺图南一偏头,见马扎黑乎乎,油光光,问她,“你要修鞋?”
展颜没问他回家的事,说:“没有,你外套拉链不是坏了吗?”
“不穿了,”
贺图南岔开话,“你有事找我了吗?”
展颜看他态度不温不火的,心里犹豫,她在想,如果是孙晚秋处在自己的位置,她会怎么做?她会想要就开口,想做就去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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