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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小姐已经永别,大黑哥又不予理睬,咱家不免有些寂寥之感。
幸而咱家在人类中交上了朋友,倒也不觉得怎么烦闷。
前些天有人致书主人,要求把咱家的玉照寄去,近来又有人指名给咱家寄来了冈山名产的黄米面包子。
随着日益取得人们的同情,咱家已经逐渐忘却自己是一只猫,不知不觉,似乎与猫远而与人近了。
因此,想纠集猫族和两条腿的活人决一死战的念头已经荡然无存,甚至进化得常常以为咱家也是人类中的一份子,真是前途无量。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咱家胆敢蔑视同胞,而是大势所趋,才在性情相投之处觅一栖身之地罢了。
如果指责咱家是什么变节、轻薄或背叛,那可有点吃不消,倒是那些为此摇唇鼓舌、借以骂人的人,才多半是些顽冥不灵、心胸狭隘的家伙。
咱家既已摆脱了猫性,就不该满脑子都是花子小姐和大黑哥,很想站在与人平等的地位去评价人们的思想与言行,这并不过分吧!
只是主人竟把识多见广的咱家仍然看成普通那些披毛带甲的猫,连一句客气话都不说,就把黄米面包子像自己的东西似的吃个精光,不胜遗憾。
看样子,还没有给咱家拍张玉照寄走。
说起来,咱家对此不大满意。
但是,主人有主人的逻辑,咱家有咱家的理由,见地自然不同,也就莫可奈何了。
咱家由于处处装人,对于已经隔绝的猫胞动态,无论如何也难能描绘。
那就作罢!
仅就迷亭、寒月诸公评述一番吧!
这一日,是个晴朗的星期天。
主人徐步走出书斋,把笔墨和稿纸放在咱家的身边,便趴在床上,口中念念有词。
大概这怪腔怪调,便是撰写初稿的序章吧!
留神一看,不大工夫,主人以浓墨重笔写了“香一炷”①三个字,天哪!
这是诗呢?还是俳句?对于主人来说,能写出这三个字来未免过于风雅。
说时迟,那时快,他又撇开“香一炷”三个字,另起一行,挥毫写道:“早就想写篇天然居士②的故事。
”写到这儿又陡然停笔,一动不动,他擎着笔歪着脖,似乎想不出什么佳句,便舔了舔笔尖,弄得嘴唇乌黑。
只见他在句未画了个小小的圆圈,圈里点了两点,算是安上了眼睛;正中画了个双孔大张的鼻子,又笔直地拉横,画了个一字形的嘴。
这既算不得文章,也算不得俳句。
主人自己也觉得不顺眼,便慌忙涂了。
主人又另起一行。
他似乎盲目地认为:只要另起一行,就会成为诗、赞、语、录。
少许,他以文白夹杂的文体大笔一挥,一气呵成,写道:“天然居士者,探空间、读论语、吃烤芋、流鼻涕之人士也。
”这文章总有些不伦不类。
接着,他又无所顾忌地朗读,破例地哈哈大笑,连喊“有意思”。
但又说,“‘流鼻涕’这词儿太尖刻,去掉!
”于是,他在这个词上划了一杠。
本来划一条线就足够,可他却一连划了两条,三条,形成漂亮的并列横线,而且划得已经越界,侵入另一行,他也不管。
直到划了八条并列横线,还没有想出下一句来,这才投笔捻须。
他气势汹汹,把胡子忽上忽下狠狠地捻,仿佛要从胡须里捻出文章来给大家瞧。
①香一炷:晚唐诗人司空图诗句:清香一炷知师意。
②天然居士:日本圆觉寺的今北洪川和尚赠给夏目漱石的亡友半山保三郎的居士号。
这时,女主人从饭厅走来,一屁股坐在主人面前,喊道:
“喂,你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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