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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军队少有人来的这么齐的一次,从士兵到连长,炊事到后勤,高高低低的脑袋挤满了礼堂,一抬头都肿两大眼泡,女生哭,男生更是哭。
没过多久首长来了,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悼念仪式一年前已有过一次,不过这回明显更失控。
老崔在我旁边站着,低着头,这是他的习惯姿态。
讲话的一段间歇里,座位中间响起一阵骚动,我们站在边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人们慌张地向四周散开,样子像躲炸弹。
它的确是。
断续的电流声后,一阵极不真实的歌声回荡开来,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听到最可怕的音乐——哪怕三天前我还听着它入睡。
你可以想象柔曼靡靡、热情洋溢的美国女歌手的声音对礼堂里的人们有多大的破坏力,不亚于当场向他们发射一枚导弹。
我看向崔建军,他也正抬起头来看我,脸上是毫无血色的空白。
哪怕脑袋已经停止运转,一个基本事实还是铁一样浮现在眼前:军队里有这盘磁带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但我还在出于求生的本能否认这个判断,因为我和老崔出门前绝对没有把磁带机带到礼堂来,假如带了,那也该在我们身边出现,而不是礼堂的中央。
万一真就是另一个傻冒呢?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我听见了几声关于我们的嘟噥,文工团的人有几次看过我们在外面听磁带。
在一片哭泣、质问、斥骂与女歌手浑圆婉转到刺耳的歌声里,我一边张望,一边试图理解当前的状况。
突然歌声停止了,一个人高举着磁带机踩在椅子上,待所有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后,得意而高声地大喊起来:「这是崔建军的!
」
他的脸在喧哗中转过来,是王齐。
我顿时明白了,宿舍的抽屉肯定被他撬开了。
他已经不是文工团的一员,年轻军官们簇拥着他,想必有几个也参与了盗窃。
我抓住老崔的手,他的手明明也是骨肉做的,此刻却僵硬的和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老崔……」
他看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他没主意,这么突然的事放谁身上都傻了。
王齐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他刚说完,人群已经发出了愤怒的吶喊,若不是距离阻碍,早就有几百只拳头擂向老崔的胸口。
我拉住他的衣角,试图在被发现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我以为的拉拽实际上虚浮不堪,力气还不如梦游的儿童。
老崔没动,他也动不了;我们的位置在边缘,大门不在这个方向,要想出去必须穿过重重人头,在这个时间点简直是羊入虎口。
我意识到这点,便想拉着他坐下,好躲开王齐探照灯般扫射的眼睛。
可他依旧站着,仰着头(现在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了),周围的一团乱麻似乎与他无关。
我把头埋进膝盖里,先是听见一声狂妄激动的叫声,「我看见了!
他在那!
」,紧接着是一个通过音箱传递,冷漠而威严的声音:「大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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