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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5页）

&esp;&esp;元宝穿着件新裁的圆领袍，果然像个官贵人家的小公子。

他在座上挪动着屁股，袍子扭得乱糟糟，总算挪到月贞身边，仰头将她望着，“你往后做我娘，那我自己的娘呢？我是不是再见不着他们了？”

&esp;&esp;月贞扯扯他的衣袍，抬胳膊将他搂着，“一门子亲戚，见是见得着的。”

&esp;&esp;这话不过是哄孩子，琴太太的意思，既然过继过来，就是他们左边李家的子孙，给了他亲爹娘一笔银子，往后还是少见为好，免得拉拉扯扯的不干净。

&esp;&esp;月贞不忍告诉他，到了别人家，从前的家就不再是家了。

她自己就是吃了这个亏。

但她依然笑着，在一掠一掠的太阳里，维持着与生俱来的天真。

&esp;&esp;归家到门上，两宅的人各自分散。

两扇朱红大门当中隔着数丈院墙，月贞领着元宝先下马车，在人堆里眺望，总算也望见了疾跳下车来。

&esp;&esp;了疾不日就要回庙里去了，这一眼像是分别，月贞蓦地有些眷恋难舍，不由得把元宝的手攥得紧了些。

&esp;&esp;她牵着这只小手，名副其实地成了对孤儿寡母。

总觉得从少女到寡妇这当中，欠缺了一段故事，一大半的光阴。

&esp;&esp;那光阴凝聚成一块漆黑的牌位，供奉在屋里。

月贞没两日便搬回大爷先前的屋子里住了。

&esp;&esp;与她新婚之夜大不一样，那张磕死她丈夫的八仙桌被抬了出去，整间屋子换了格局。

暗红的家私统统变成了一水的黑，只得多宝阁上陈列的瓷器古玩有零星青白的颜色，连那片猩猩毡门帘子也换成蟹壳青。

&esp;&esp;月贞吩咐新添给她的小丫头，“方才过来时看见园里的黄月季开得好，一会去折两支回来插瓶。”

&esp;&esp;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大爷的牌位倒变得熟悉了。

她走上去上了香，牌子上刻的名字成了她的印章，她笑着摸了摸。

&esp;&esp;珠嫂子走进门来喊她，“东西叫丫头收拾，你快些，今早要领着元宝去拜见老爷。

鹤二爷已经过来了，在老爷屋里等着呢。”

&esp;&esp;月贞一霎又惊又喜，回来钱塘两日了，他竟还没回庙里去。

她背着身在长长的供桌前笑了，回首又匆匆敛了那抹笑，“他来做什么？”

&esp;&esp;“太太不是要给元宝改名字嚜，他是出家人，起的名字压得住。

他拟了几个字来，要你拣，拣定了好去给老爷磕头。”

&esp;&esp;“元宝呢？”

&esp;&esp;“元宝给奶妈先带去了，就等你呢。

快着些，阖家都在等你。”

&esp;&esp;月贞进卧房里掠云整鬓一番，与珠嫂一并往大老爷屋里去。

甫进门内，听见正屋里在说说笑笑，隔着一片天井，数惠歌的声音最清亮，“爹，你今日可好些了么？还认得女儿不认得？”

&esp;&esp;冯妈代答：“怎么能不认得三姑娘呢？咱们老爷好的时候是最疼三姑娘的。”

&esp;&esp;恰好月贞进屋，看见惠歌脸上微微一笑，不见几分高兴。

都是哄人的话，大老爷最疼的是渠大爷，谁都晓得。

&esp;&esp;大老爷的四轮倚给推在上首，与琴太太隔案并坐。

他还是那样子，比先前又瘦了些，张着黑洞洞的嘴，一颗牙滑稽地挂在上龈，哈喇子淌了满襟。

月贞看着有些反胃，忙把眼稍稍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