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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阿尔贝里科收到表兄让·德·美第奇的一封信,这封信一部分用暗语写成,一部分用的是让惯有的那种戏谑的语气,无论事关政治、学问还是爱情。
信里告诉阿尔贝里科先生罗马教廷明争暗斗的一些细节,他身在佛兰德斯,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
儒勒二世并非不老之身。
尽管有些傻瓜和用钱收买的人已经投靠里亚里奥这位富有的笨蛋,但长期以来精明的让也在筹划,以便能在下一次教皇选举会议上当选。
阿尔贝里科先生明白,在这位大主教眼里,他与皇帝的几位商人的接洽并不足以解释他在佛兰德斯不合常理的延宕;他的前程从此要仰赖这位极有可能成为教皇的表兄。
他们曾经一同在卡莱吉的露台上玩耍;后来,让又领他进入自己那个精致的小集团,里面那些文人多少有点弄臣,也有点拉皮条的味道;让精细敏锐,却又像女孩子一样柔弱,阿尔贝里科先生最终控制了他,不免有些得意;他会帮助他登上圣彼得教堂的宝座;他将成为让统治期间的幕后发令官,一边等待更好的时机到来。
他用了一个小时来准备出发。
也许他没有心肝。
也许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不过是体力过剩而已;也许,作为出色的演员,他在不停地尝试一种新的感觉方式;或者不如说,他只不过做出一系列强烈、美妙然而任意的姿态,就像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小教堂的穹顶上描画的那些形象。
卢卡、乌尔比诺、费拉拉,他家族棋盘上的这些棋子,令眼前平淡的水乡绿茵黯然失色,而他一度还想过在此终老。
他将古代手稿的残章和自己写的情诗的草稿塞进箱子。
穿上靴子,装上马刺,戴上皮手套和毡帽,他比任何时候更像一位骑士,也比任何时候更不像一位教士,他来到希尔宗德跟前向她告别。
她怀孕了。
她自己知道。
她没有跟他讲。
她对他怀有太多柔情,不愿意阻碍他的野心;她也太骄傲,不愿意道出实情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因为她纤瘦的身材和扁平的腹部还不能证实她的表白。
她不愿让他责备自己撒谎,也同样不愿让自己招人厌烦。
然而事隔几个月,她生下一个男孩之后,她认为自己没有权利向阿尔贝里科·德·努米先生隐瞒他们的儿子出生这件事。
她不太会写字;她花了好几个钟头来写信,一边用手指擦掉无用的词语;这封书信终于写成,她将它交付给一位信得过的热那亚商人,那人要去罗马。
阿尔贝里科先生始终没有回音。
后来,尽管热那亚商人保证说信是由自己亲手转交的,希尔宗德还是宁肯相信她爱过的人从来没有收到过那封信。
短暂的爱情过后被突然抛弃,使这位年轻女人尝够了乐趣,也尝够了厌恶的滋味;她对自己的肉体和肉体的果实感到厌倦,似乎将暗中对自己的苛责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她懒洋洋地躺在产妇的床上,漠然地看着保姆们在炉膛炭火的微光下包裹这个淡褐色的小肉团。
私生子算不上一桩罕见的意外,亨利-鞠斯特本可以轻轻松松地给妹妹安排一桩有利可图的婚事,但希尔宗德一回忆起她不再爱的那个人,再想到神圣的婚姻将会让某个愚笨的小市民分享她的羽绒被和枕头,这样的事情她连想也不愿多想。
她的哥哥让人用最昂贵的面料为她裁剪华丽的衣服,她毫无兴致地套在身上,此外,与其说出于悔恨,倒不如说出于对自己的怨忿,她不再饮酒,不再吃精致的饭菜,不再烤火,也不再经常使用细致的织物。
她准时参加教堂的祈祷;然而晚饭之后,如果碰上亨利-鞠斯特的某位客人声讨罗马人的荒淫和暴行,希尔宗德就会停下手中编织的花边仔细聆听,有时她不小心扯断一根线,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接上。
然后,男人们惋惜布鲁日港口泥沙的淤积越来越严重,船只都去了其他更容易靠岸的地方;他们嘲笑工程师朗斯洛·布隆迪尔,此人居然声称可以通过开挖沟渠来解决航道淤塞的毛病。
要不然,下流的笑话便陆续登场;某人滔滔不绝地讲一个老生常谈的故事,无非是贪婪的女人、受骗的丈夫和藏在酒桶里的引诱者,再不然就是奸商之间的尔虞我诈。
这时希尔宗德就走去厨房照看收拾饭菜;而对于在女佣怀里津津有味地吃奶的儿子,她不过是瞥上一眼。
一天早上,出远门回来的亨利-鞠斯特向她介绍了一位新的客人。
这是一个灰白胡须的男人,他那既简朴又庄重的样子,让人感到犹如一股有益健康的风掠过没有阳光的海面。
西蒙·阿德里安森敬畏上帝。
日渐增高的年事以及据说用诚实的方式获取的财富,赋予这位泽兰商人以族长般的尊严。
他曾两度丧妻:两位善于持家的女人给他生育了好几个孩子,先后拥有他的房屋和床榻,最后并排躺在米德尔堡一座教堂围墙下面的家族墓地里;他的儿子们也都赚了大钱。
西蒙属于这样一类人,他们对女人的欲望表现为父亲一般的关切。
希尔宗德的忧伤他看在眼里,于是常常走去坐在她的身边。
笑看世间万态,一心只求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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