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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显然没有料到这里居然有人还能动、能开口,白虎上的少女诧异地放下了笛子,看过来,打量着火旁这个外表狼狈的年轻人,“你为什么不逃?”
“云荒三位女仙之一的魅婀,虽然号称鬼姬,但是却根本不像世间讹传那样杀人如麻。”
只穿着夹衣的年轻人在半夜的寒气里瑟瑟发抖,语声却是镇定的,“天阙多恶禽猛兽,若无女仙管束,大约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如今由中州遗民组成的泽之国又从何而来?”
“嘻……”
有些意外地、鬼姬掩口笑了起来,腕上银铃轻响,“你倒知道得多——居然没有被我的魅音惑住心神。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慕容修,”
年轻人将舌底压着的干草叶子吐出,“奉家族之命,前往云荒贾货。”
“哦?苦艾?”
看到他手心的那片叶子,鬼姬有些惊讶,“你还带了一篓子?是准备去卖的么?你是中州来的珠宝商人?你怎么知道将普通的苦艾从中州带来、一过天阙就能卖出比黄金还贵的价格?……”
“在下姓慕容。”
年轻人轻轻重复了一句,手心捏了一把汗,希望这个提醒能让鬼姬记起来——否则,他便是要命丧此地了。
“哦,你姓慕容!”
问了一连串,鬼姬忽然明白过来了,掩口笑:“我记性可真差——二十年前的事情都忘光了。
呀呀,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红珊呢……你父亲和母亲还好吧?”
慕容修舒了口气,抬起手来,用力在脸上揉了揉,粉末一样的东西簌簌而落,因为长途跋涉而邋遢肮脏的脸马上就有了奇异的变化,宛如明珠除去了尘垢,光彩照人,竟是出人意表的俊美。
他低下头去,默然道:“家父去年去世了……在下继承了慕容家,所以来云荒……”
“哦,我明白了。”
鬼姬抬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们慕容家一直号称中州三大豪门之一,世人一定很纳闷你们哪来的财富吧?——慕容真那个孩子说:慕容家一直世代秘传有去往云荒的地图,每位男丁继承家族之前,都要被千里迢迢派往云荒贩卖苦艾,换取明珠和连城之璧,一次之获利便可支持一世。”
“是的。”
慕容修穿着夹衣,在半夜寒气中打了一个哆嗦,“这也是考验——虽然我是长子,但是……但是一直被目为不祥人所生的孽种……如果这次不能顺利完成交易的话,那么太夫人更会有理由为难我们母子了。
所以,求鬼姬您一定要放我过去!”
“不祥人……”
鬼姬放下了短笛,叹了口气,“红珊在中州、日子一定很难过吧?”
不等慕容修对蓦然听到母亲的名字表示诧异,鬼姬在白虎背上俯下身来,细细看着他的脸庞,蓦然探过手来,压过了他的耳轮,看了看他的耳后,脱口:“啊?……果然还有鳃!
你生下来的时候,一定吓坏了家里人吧?”
慕容修触电似地后仰,有些失态地躲开了鬼姬的手,面色苍白。
他已经不记得一岁以前自己的样子,但据太夫人恶毒的叱骂里说,他一生下来就是不祥难看的怪物——而母亲仿佛预先知道会生下一个怪胎,坚决拒绝让产婆进门,一个人在房中呻吟了一天一夜生下了他。
他一生下来,就是一个人身鱼尾、满身薄薄鳞片、耳后有鳃的怪物。
然而,虽然母亲极力保护,却终究无法长久掩饰,满月酒那一天,被抱出去见人的婴儿不小心将襁褓踢散,露出的鱼尾吓倒了家里所有人——“天!
是妖怪啊……是那个云荒带回来的不祥女人生下的妖怪!”
从此后,除了父亲以外,家族所有的亲人都不再是亲人。
即使后来他变成了和身边所有的人一摸一样,他们始终不能消除对他异类般的敌视和厌恶。
“慕容真那个孩子太倔了……当初他本来就不该执意带红珊走。”
二十年的时间仿佛只是一弹指,天阙上的鬼姬依然这样称呼着他已经过世的父亲,叹气,“他以为鲛人在中州就能被如同普通人一样对待?鲛人的血脉是强势的、无论和谁结合,生下的后代即使因为不是纯血而丧失了特殊的能力,但一定还会保持鲛人的外貌……红珊她一开始可能还不相信这个铁律,抱了万一的指望吧?——你什么时候破身的?”
“破身?”
慕容修怔了一下,莫名地看着鬼姬,俊秀的脸蓦然红了。
“呃……”
猛然想起中州对于这个词的解释,鬼姬拿短笛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笑了,“哎呀,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分裂出和人一样的腿……‘破身’在云荒是专门指代这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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