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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长梦。
没有歇斯底里的尖叫,也没有孩童的哭喊,梦的本身是一棵青梧,叶片扑落,纷纷扬扬涌入长夜——他看见有什么火似的东西被扑灭掩埋,星光亮起,又转瞬黯淡。
闭上眼睛——那棵树说——闭上眼睛,一切都过去了,你再也不用醒来。
无需面对惊醒后的狼狈寒夜,无需赶赴日复一日贫瘠又虚伪的未来,没有规矩教养也没有原则束缚——就这样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再也不用醒来。
你的前方无人等待,身后一程寂静,已经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
四个字像什么蛊惑人心的魔咒,甜得人心生颤抖。
何弈站在树下,安安静静地听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都结束了,他想。
这实在是一个暌违已久的好梦,多延续一秒都像极了可遇而难求的享受。
他经历过太多次半途塌溃的“好梦”
,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令人安心,仿佛结果早已知道了那样——一切都结束了,这个梦不会变成洪水猛兽,令人措手不及。
树问他,答应吗,再也不醒来。
他是想点头的,只是隐约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出于谨慎,迟迟没有说出那个“好”
字。
于是仿佛惩罚他的犹豫不决一般,树枝婆娑,大片的枯叶扑落下来,隐隐埋住了他的半截小腿——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不出话来,喉咙口泛疼,火烧似的。
树说,既然无意拒绝,那就这样被掩埋吧。
这样也好。
何弈低下头,看着逐渐漫上膝盖、又快要盖住他整条腿的落叶,默默地想。
他明知道自己是忽略了什么,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不愿意去想。
树叶的婆娑声细碎而安静,在无限空旷的时空里回响,无言地劝慰着他,就这样睡去也无可厚非,没有谁会责怪你。
那是一种长久的牢笼陡然溃烂,一切束缚都无声垮塌带来的安详、松懈与无所适从。
直到落叶埋到胸口,他才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喉咙口火烧火燎地疼着,干渴感变本加厉——这似乎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也没有他期待得那么平静安稳。
树问他,怎么了,要反悔吗。
也不是——他沉默地摇头,注视着越来越近堆积落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屈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动。
那只是一种短暂而消极的、几乎算不上挣扎拒绝的反应,似乎他想停下什么,但就算无事改变,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
但下一秒他感觉到落叶窸窣一动,有一只手穿过遥远而模糊的时空,牵住了他那根屈起的手指。
“舍得醒了?”
对方这样问他。
何弈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睁眼的第一反应是喉咙口疼得厉害,头也昏沉。
然后他又意识到另一件事——这里显然不是客厅,他似乎躺在迟扬家主卧的床上,隔着窗帘天还是亮的,外面阳光大概很好。
“你……”
他对上迟扬似笑非笑的视线,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
“帮你请过假了,”
迟扬说,“应该是着凉了,额头很烫。”
何弈点点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的意识逐渐回笼,自己反倒是安下心来,不再被梦里那种魔怔似的安全感牵着走。
唯一出乎意料的因素只有迟扬,这是迟扬的床,包裹着他的是迟扬的被子,还有坐在床边的这个人。
他翻过身,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略微蜷缩起来,这个认识弄得他无端有些耳根发烫,手脚捂得久了,滚烫又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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