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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又出了什么岔子,要谭卓恒亲自来说?
谭卓恒一面说着,一面注意皇帝神色,见他一目十行看过卷宗,自己说话也就快了些:“这桩案子事实清晰,证据确凿,其实并无复审的必要,不过是在最后的刑责上有了争议,都察院认为这案子判的重了些,未尝没有永平伯在背后出力的缘故,而大理寺那边又有苦主的弟弟,难免会让人觉得是因为徇私才判得这样重,两边吵得不可开交,刑部是左右为难,也不好一言就定了,最后才找了个折中的法子。”
谭卓恒说了这么多话,都是为着后头做铺垫。
他们这些六部官员多是这两年被皇帝逐步擢拔起来的,对他的脾气秉性还摸不太透,但也绝不算陌生。
今上心思深沉,实在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尤其厌恶底下人自作主张、阳奉阴违,朝中无论大小事,一旦递到御前,都得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的说清楚,他还不耐烦听些歌功颂德的废话,需得字字句句在心中斟酌过后才能出口。
果然,皇帝并没有看他,神色也无改变,这是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惠贤太子妃曾出自永平伯府,还未出五服之列,属八议者亲,应当先奏上请,犯死罪者奏陛下圣裁,朱熙正在此列①。”
谭卓恒道。
永平伯为了这个儿子还是煞费苦心,便连上请之制都搬出来了。
上请之后的皇帝圣裁和死罪裁定不同,上请之后是皇帝定罪,死罪或是流放都在天子一念之间,但这其中还有诸多考量和利益权衡,朱家还可以在这上面下功夫;但若是已定了死罪请皇帝朱批,那就是明年死或者后年死的事了。
大周法度严苛,皇帝虽有体恤百姓之心,但这其中可不包括重刑犯,尤其今上,从来没有过降等减罪的先例。
朱熙的名字一旦上了刑部的黄麻纸被送到御前,那就是大限将至,无力回天。
皇帝皱了皱眉,说:“你收了永平伯什么好处,肯为他这样奔走?”
他声音不疾不缓,但落地如惊雷,雷声震在谭卓恒耳中,骇得他面色一白。
这是极重的诘问。
谭卓恒正色道:“臣不曾收受永平伯好处,议请制度乃祖宗家法,臣按章行事,不敢有误。”
议请制度是大周建朝时便随律例一起定下的,皇帝自然知晓他是按章行事,但在他眼中议请减赎是罪大恶极,只凭勋爵官身或是裙带姻亲便能逃脱刑罚,实在是视律例如儿戏,知法犯法,阖该罪加一等才是,怎么能减赎降刑。
皇帝冷哼一声:“这规矩早就该废了。”
谭卓恒肃容:“陛下,礼不可废。”
贵族议请,看似只是桩小事,背后牵扯的却是大周屹立上百年的士族门阀,皇帝轻言废立,是心中早有此念,可即便在世家渐衰的今日,百官也不会轻易让皇帝动摇他们的利益。
皇帝绕着桌案,还在看那份卷宗:“你什么也学起礼部和御史台那帮老学究了?”
谭卓恒哑然:“陛下……”
他不是能言善辩之辈,刑部断狱,讲究实证思辨,实在没有引经据典的能力。
“若朕记得没错,杀人似乎不在议请之内。”
皇帝并不听他告饶,点了点那份卷宗,道。
谭卓恒顿时坐立难安。
暖凳下烧着通红的银炭,谭卓恒觉得红炭的热气直往上窜,一路窜进他背心激出一身汗,却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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