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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还以为她是个媒人,可见她长得那么年轻,打扮又入时,怎么看也不像。
问她叫什么,她只说自己姓田,在家里坐了大半宿,快到十二点,这才走的。
我问她对方的生辰八字,合还是不合,想帮你算算。
那人出手这么大方阔绰,来头一定不小,只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发财,田同志只是笑,说她也不清楚。”
既然姑妈说来人姓田,想必就是钱大钧的夫人田小凤了。
姚佩佩心里怦怦直跳,浑身像针扎似的火烧火燎,她“啧啧”
地咂着嘴,一腔的怒火在心里乱撞,见姑妈张着嘴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就突然冲着姑妈叫道:
“你们怎么能随便乱收人家的东西?”
她这一叫,自己也觉得刺耳。
姑父吓得赶紧把手里的报纸移开,把眼镜往下一拉,从镜框的上方吃惊地盯着她看。
姑妈立刻就不高兴了。
她那满是皱纹的脸,就像大晴天不知从哪儿飘来一片云,顷刻之间,天昏地暗:
“你这姑娘,说话好不知长短!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我们眼皮子浅,人犯贱,嘴巴犯馋,贪图这点便宜了?人家送了礼来,你又不在家,我们难道要像那疯子似的不分青红皂白,把那大包小包一古脑儿摔到人家脸上,你才称心如意?你不在外面跟人家私相授受,招蜂引蝶,人家怎么好端端地上你家来?弄得我们慌手慌脚,只怕坏了你的好事,腆着老脸陪着人家傻笑……”
姑妈的话越说越难听,嗓门越说越高,眉毛越拧越紧。
佩佩这几天积压在心里的火怎么也压不住,便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随手一摔门,并未十分用力,可穿堂风一刮,“嘭”
的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石灰扑簌簌地掉下来。
姚佩佩知道大事不好,坐在床头,心里有几分发怵。
她素来知道姑妈是个厉害的角色,一旦发作起来,不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佩佩听见“咣咣当当”
一阵瓷盆响,姑妈早已蹿到门边,隔着门跳脚骂道:
“你是哪门子的娇客!
跟老娘摆哪门子的威风!
说你一句你就跳!
豆腐掉在灰堆里,打也打不得,吹也吹不得!
白粥白饭,我管你吃、管你喝,没有功劳反倒有罪过了?你还没进省城,就先忘了做人的本分;若是祖上积了德,带你混个一官半职,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如今傍上个姓金的,全当我这个家就是你的旅店,在外面出风头,有个不顺心就拿老娘来杀气!
我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从小住在静安寺,什么金的、银的没见过?了不得了!
封了娘娘了?莫非还要我跪下来给你磕头不成?”
一番话骂得姚佩佩大气不敢出,只是默默地坐在床沿流泪。
昨天晚上还在为姑妈对自己过分亲热感到歉疚,可过了一夜,她立即就被打回了原形——就像是一场雪化了,脚底下依旧是一团烂泥。
自己还是那个提着包裹来大爸爸巷投奔姑妈的孤儿。
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她记起,一个春天的早晨,她背着书包走下了自己家的汉白玉台阶,母亲又把她叫了回去。
她紧紧地搂着自己,泪水热乎乎地滴在她的脸上:儿啊,你放学回家,见不到妈妈,会不会害怕?不要害怕!
妈妈的眼睛就算是闭上了,可仍然会看得见你的。
你走到哪里,妈妈的眼睛就跟你到哪里……妈妈,现在,你的眼睛看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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