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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府邸便建在汜光湖畔,离宝应县城尚有十五里的路程。
沧波万顷,楼船在镜子似的湖面上滑过。
初夏的天空明艳非常,水天相接处亦无烟树花林遮蔽视线,放眼望去,但觉水色天容浑然一体,仿佛置身于宏大的琉璃宫阙中。
观音奴从未见过这样剔透的景致,心神俱醉,连吃饭都要端着碗坐在船头。
暮色渐浓,楼船终于靠岸,泊在崔氏码头。
距码头三百步处有一地势较高的缓坡,其上屋宇重重,筑着一座大宅院。
崔逸道等人沿九尺宽的青石长阶缓缓而上,行到一半,乌头朱漆的大门訇然而开,两队仆役鱼贯而出,分列石阶两旁,手中掌着的灯次第亮起,管家崔肃大步迎上来。
崔逸道素来不喜欢摆排场,微微皱眉:“这是做什么?”
崔肃躬身道:“太夫人说二姑娘十三年来第一次回家,该当隆重些。”
崔逸道听是母亲吩咐,方不再言语。
一行人穿外庭,转回廊,绕照壁,踏进一座花木葱茏的院子,沿途所遇仆役无不叉手躬身,执礼甚恭。
崔氏在淮南经营数百年,宅院历经修缮,形制上依然保持隋唐时期宏大轩敞的风格,细节处却也体现了本朝的精致妍丽。
寻常人初次拜访,常被这华堂邃宇震慑,崔肃看观音奴面上虽有好奇之色,举止却落落大方,并无羞涩局促之感,不由暗暗点头。
到得堂前,见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垂足坐在绣榻上,右臂倚着榻上的檀木小几,榻后设了一架螺钿座屏,映着堂上的明灯,珠光潋滟,靡丽之至。
李希茗拉拉观音奴的袖子,她便按李希茗方才的嘱咐,大步上前,一揖道:“奶奶万福。”
姿势固然潇洒,但女子敛袂道万福与男子弯身行揖礼大不相同,她这般混用,惹得两旁侍立的丫鬟们抿嘴而笑,李希茗亦为之解颐,想:“夜来是男孩子脾气,仓促中哪里改得过来,只有日后慢慢教她。”
太夫人秦绡不以为忤,笑道:“好孩子,你走近些,让我看看。”
观音奴便走到绣榻前,大大方方地让她看。
秦绡很喜欢,拉着观音奴的手大赞:“看这孩子的相貌风度,要换上男装,就是逸道少年时的样子。”
又道:“乖孩子,你生在入夜的时候,所以我为你取名夜来。”
岂料观音奴回了一句:“我自己也有名字的,我更喜欢原本的名字。”
秦绡一愕,慢慢道:“嗯?你原来叫什么?”
她从小独断,连父母都不能违拗,十四岁执掌东京紫衣秦家,十九岁嫁给八宝崔氏的家主崔子晋,所遇之人无不臣服于她的美貌和意志。
数十年来,从没人敢像观音奴这样当面驳她的话。
秦绡薄薄的嘴唇绷成了“一”
字形,脸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这老妇人独裁多年,其意志仿佛一个强大的“场”
,压得周围的人不敢稍有异动,丫鬟们噤若寒蝉地低下头,连崔逸道和李希茗都局促起来。
观音奴瑟缩一下,随即清晰地道:“我叫观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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