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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时便已履任内阁首辅的荀白水,执掌中枢十来年,在朝堂地位稳固。
长林王府退出金陵以后,他更是名副其实的朝臣第一人,平日里尚且有大堆的人挖空心思只为拜会他一面,如今到了新春节下这种正该走动的日子,飞往荀府的礼单和拜帖更是不计其数,若没有大管家的把关初选,单单这些纸片就能把荀白水整个人从头到脚埋个严严实实。
岳银川因东境之功,已发明旨擢升两级,但在这满是高门贵第的京城里头,四品将衔实在算不上显眼,递出去的拜帖果然如事先所料一般,老老实实在纸堆里排着,一直排到年初二这天才递上了荀白水的案头。
经过那日御殿觐见,荀白水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阅名之后先瞟了眼落款日期,责怪管家不该压他这么久,接着浏览拜帖内容,越看越觉得有些兴趣,转头吩咐道:“给这位岳将军回帖,请他明日午后来见吧。”
虽然已经等了好几天,但荀府的通知依然比岳银川的预期来得更早,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好兆头。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举报莱阳王兹事体大,自己手头的证据又如此薄弱,荀白水即使没有牵涉其中,也有极大的概率完全不信。
诽谤朝臣并非轻罪,内阁首辅一旦翻了脸,芡州这堆人全加起来也不够人家炖一锅的,所以他出门时干脆谁也没带,单人独骑上门拜会,暗暗做好了今晚就住在天牢里的准备。
荀府大门外负责迎客的执事世面见得广,完全不像一般家仆那么眼皮子浅,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温文有礼。
眼见岳银川没有随从,又只带了盒芡州土产为年礼,面上的微笑也未有一丝改变,亲自引领他穿过中堂,来到了荀白水冬季待客的暖阁。
宰辅之家迎客的地方自然是华美奢贵,室内家具、摆件、书画无一不是精品,可惜岳银川根本无心多看,匆匆转过围屏,躬身向上座的荀白水行礼。
“末将参见首辅大人。”
“岳将军来了?坐,坐吧。”
可能是年下心情好,荀白水的神色甚是温和,一面抬手免礼,一面命家仆奉茶,待岳银川整衣端坐,捧杯饮了一口之后,方才微笑问道:“老夫这些年收过不计其数的拜帖,将军可是第一个请求单独面见的人。
你可知道这年节里每天有多少人到我府中拜会吗?”
岳银川知道他必会提此一句,立即俯首致歉,“大人不嫌冒昧,仍愿赐见,末将甚为感激。”
荀白水面带宽容之色地又笑了笑,“你关于东境的奏报内阁上下已经认真看过,颇多赞誉,都觉得你思路清晰,见解独到。
所以老夫相信……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应该不是不懂年下拜会的规矩,而是另有缘故吧?”
“回大人的话,的确如此。”
“既然将军如此坦诚,正好省了那些虚套。
有什么话,你尽管跟老夫说便是。”
岳银川再次抬手为礼,挺直了腰身,眸色甚是坚稳,“末将今日前来,愿以身家性命,向首辅大人举报莱阳王。”
当初看到岳银川拜帖的时候,荀白水就已经思考过这个年轻的东境将领可能要谈的话题。
凭借多年来遍阅百官的丰富经验,他觉得岳银川要么是对自己目前得到的封赏不满,要么就是希望能在以后的淮东之战中得到更多的机会。
年轻人有勃勃上进之心并不是坏事,他的奏本也证明了朝廷对其能力确实有所低估,所以无论此人过府提出哪一方面的要求,荀白水都准备在适度的斥责打压之后,再额外多给他一些奖励和承诺,算是为将来收复国土笼络人才。
然而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情况,你再怎么通晓人心也难以预料。
岳银川随后的陈述是如此的骇人听闻,以至于荀白水的第一反应竟然和长在深闺的侄女完全一样,愤怒的成分远远大于惊讶和意外,
“一个丫头,还是东海战后才进府的丫头,她的胡言乱语你就敢举报到老夫面前?你难道不怕是逃奴诬陷,恶意诽谤莱阳王吗?”
岳银川郑重地躬身一礼,神色肃然,“东海之战末将不是旁观者。
从敌军偷袭,到援兵反击,我都身在其中,心头原本早有疑虑,并非只是单纯相信这位侍女的供词。”
“东境确实败得惨烈,将领们阵亡无数。
但是从头打到尾的将军也不止你一个人,少说还有十来位呢!
为何除了你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觉得战事蹊跷?”
“末将只能说……莱阳王和东海的这个局,实在做得精巧,可是再精巧的局,也绝不可能毫无破绽。”
岳银川绷紧了双颊,眸色甚是无畏,“不瞒大人说,末将也知道一面之词很难取信于人,所以在年前的某个晚上,已经去过了萧元启心腹何成的家中,想要暗中找到一些凭据。”
“什么?”
荀白水吃惊地瞪向他,“你、你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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