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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漏听得出来,那居高临下的笑眼中并没有任何怜悯的感情。
她想着该回些什么挽回一点尊严,毕竟成了人家的下堂妾,对一个女人来说,应当是件丢脸面的事。
尽管她自己并不这样想。
话还未出口,池镜已将缰绳拉着掉了个方向,背后嘱咐了句驾车的小厮,“送姑娘回凤家后把车赶到四老太爷府上去,那头想必还要用车。”
那小厮答应着把马赶起来,玉漏探出头,池镜的背影业已隐没在夜色中,只听见马蹄子“踢踏踢踏”
的,慢悠悠地在空旷的长街响着,令她感到一股无名的怅然。
归至凤家已是掌灯时分了,天冷也无人闲逛,都在屋里歇着。
天色昏暝,寒烟四起,花草树木笼在烟幕中模糊不清,在各处站了鬼的影子,衬得凤家偌大的宅院益发荒殆。
凤家早个几十年也是名门之家,爷爷辈男人里出了好几个做官的,曾做到南京吏部。
后来老太爷老太太先后过世,分了家,又是贬的贬,罢的罢,死的死,日渐没落。
如今同族中年轻一辈男人里,仅凤翔是个有出息的,先时科考出来做了两年官,虽因得罪人给革职在家。
不过听络娴的口风,兴许真能东山再起。
可再能辉煌也只是落日的余晖,濒死的耀眼。
凤家毕竟是凋零了,单靠凤翔一个人重整门庭到底艰难,拖着这么些人口反倒能把人拖垮。
而女人的青春又太短暂,玉漏生死不能陪他这么耗,不过是借他做个登云梯。
她抱着装衣裳和做鞋料子的包袱皮走进院,看见正屋里亮着灯。
原该一径钻回西厢,听络娴的话,不给凤大奶奶晓得。
可稍稍思量,两眼一转,恁是抱着包袱皮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走进正屋。
她脚步轻,碧纱橱里头没听见她进来,还在说话——
“我一说她,你就护着。
还说公道,哼,我看你那心都要调去右边腔子里吊着了。”
刚吃罢晚饭,凤大奶奶俪仙坐在榻上,拿细竹签子剔着牙,向旁啐了口,引得炕桌上的烛火苗子抖颤了几下。
凤翔烦嫌地放下书,控制着眼睛不去看她,省得她招来他更多的厌烦。
也还是尽量平心静气和她说:“玉漏并没什么错,自从到家来,还不是时时谨慎,处处听话。
你为什么老是无中生有?叫外人听见,你做奶奶的名声上也没什么益处。”
“她那不过是装出个听话样子罢了,哄得了你们这些瞎眼的男人,可哄不了我。”
俪仙说着,索性将竹签子也丢开,“按你这意思,好像是我容不得她?我告诉你,我不见得是那么肚量小的女人!
我是替你抱不平,又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姑娘,是人家姓唐的不要了,丢给你的。
偏你没吃过没见过,还当个宝贝似的焐着,给人看不起!”
唐家,池家,凤家都是世交,如今凤家的名望虽早不如那两家,可几十年的交情,轻易也断不开。
唐二爷要赠妾,凤翔不好拂他的盛情,只得勉为其难接了来。
不承望玉漏行事小心,温顺乖巧,从不肯多说一句,常是低着头做活计。
阖家任是谁,都和人和和气气的,托她做事情,也从不推辞。
这些日子凤翔看她下来,倒起了些怜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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