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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夏夜还算凉爽,啁啾蝉鸣萦绕于耳畔,烁烁萤火缀于青幕之下,撇开眼下的处境不谈,是个风景绝佳的休养生息圣地。
谢嫣披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借着夜色潜入距离慕君尧独居院落甚远的小厨房。
田庄上的厨房后面连着粮仓,里面屯着陈米新米,素来是王氏的命根子。
今年收成不好,佃农收的每一粒米都是铜板银两,无论年收好坏,王氏必须按照惯例上交太师府九成。
剩下的一成米不多不少,充作田庄开销,全数捏在王氏手里。
佃农瞅着饭食里越添越多的水敢怒不敢言,王氏凭借管家婆身份在乡里说一不二。
县令因田庄是太师府的家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看不见,王氏也不谦虚推脱,私心一合计忒爽快地中饱私囊。
如果王氏只是单纯贪图钱财,在谢嫣眼里还不算什么。
怪就怪在前段日子偏偏叫她捉住个偷卖粮仓大米的佃农,快飞到嘴边的鸭子被人半路截胡,王氏深感事态严重,于是紧锣密鼓加派长工严密看管。
不远处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长工们手提棍棒来回巡视,王氏叉腰揪住其中一个的耳朵骂骂咧咧,言辞粗鄙鲁莽不堪入耳,令蹲在草丛里目睹全程的谢嫣咋舌不已。
王氏费了一大番口舌教训这些只长横肉不长脑子的饭桶,不免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她束紧腰带,急不可耐奔去厨房院墙边的水缸旁,正要低头寻找水瓢时,一只握住水瓢的手突然横在她眼前。
王氏顺着伶仃手腕往上眄,眯眼打量面前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姑娘,有什么样遭人嫌弃的窝囊废主子,就有什么样低贱的丫鬟,想到她的身份心中顿时翻腾起一股不屑和恶意。
她一把夺过水瓢,舀了一瓢水狠狠往嘴里送,等解了渴才敲着水缸骂道:“不去伺候你们家的病秧子来寻老娘做什么?慕君尧死了可不干我的事!”
王氏这张嘴不积嘴德,谢嫣知她刻薄势利的本性也不会轻易动怒。
然而顶着原主身体又有系统在一边监视,她不得不依着嫣红的人设唇色白了白,瞪大眼睛薄怒道:“我家少爷是太师府的嫡长子,你这刁妇怎可如此歹毒咒我家少爷?”
王氏不甘示弱,一手将水瓢扔进缸里,激起的水花稀稀落落洒了谢嫣一身,她快意地看着谢嫣愈加难看的脸色中气十足:“你家少爷是嫡长子又怎么?太师府许久未派人前来关心慕君尧死活,你以为他还是昔日那个太师府的公子?御医说他染了瘟疫那便染上,你家少爷且安安心心在这等死吧!”
方洗过澡就被人泼了一头一脸的水,连累她明天还得带伤多洗一套衣服,谢嫣心里将王氏一家问候千遍万遍面上却不露分毫情绪,她挽袖缓缓擦去水珠,沉静桀骜的双目不动声色同王氏对视:“方氏不过施舍你点小恩小惠,你就能目光短浅折磨我们少爷,你这种下人……也只配带着儿女在田庄上磋磨一辈子……”
对待这种贪心不足之人,谢嫣当初在模拟世界用欲擒故纵的法子整治谢府婆子屡试不爽,越是吊着她们的胃口反而更能激起她的贪念,王氏视财如命,必不会轻易推辞她的条件。
谢嫣不再多言令王氏疑心,正逢看守粮仓的长工们晃到前门,她拍了拍袖口水珠扭头就走,眼角余光略带惋惜地从王氏褶皱斑斑的脸上划过,像是在怜悯王氏终究和她一样,如若太师府一直不遣人过来,他们都只能在这田庄上荒废一生。
谢嫣的右脚刚跨出石砌的门槛,空出的手肘被人使力从身后一把攥住。
她再转过头时,王氏眼神凶狠仿佛恨不得吃了她,喘着粗气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嫣盯着心急如焚要讨个说法的王氏,并不慌着解释,嘴角却慢慢勾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嫣红若不是家道中落,也不会被贬为奴籍。
奴婢昔日出身官家,对后宅这些手段多多少少皆知一二,”
她语气漠然地如同在叙述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饭后谈资,“我家少爷怎么来的田庄又怎么不见好转,王大娘你不会比我更不清楚。
方氏给你的唯有钱财,可如果我们少爷回得了太师府,能给你的恐怕远远不止这些。”
“圣上亲口盛赞少爷乃当世第一的才子,少爷在京城一日,荣华富贵就能多傍身一天。
王大娘若报信给太师府言说少爷已痊愈,此等恩情我们必不会忘。
嫣红依稀记得您膝下还有未成家的儿女,此番跟着少爷回了京城,嫁的人就算再不济也是太师府里的管事,遑论大少爷与安王府的郡主还有婚约在身,届时前程似锦,您也好跟着王家小姐和少爷去京城享福。”
王氏既能管田庄上的大小事宜也是个明白人,凡事不需多说一点就透。
谢嫣点到即止,末了不忘奉承一句做最后总结:“王大娘是聪明人,究竟是选方夫人的一时小利,还是大少爷的长久之计,想必您自有决断。”
一番话说完,王氏终于肯松开手。
见王氏阴晴不定地盯着自己,谢嫣一副坦荡磊落不怕雷劈的神情,王氏无话可说,她最后在王氏探究狐疑的目光中绕过厨房的后门走回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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