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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祇的目光是纪语凝即便穷尽一生,也无法于聂尘之处所能体味到的专注和深情。
他谨慎又细致捧着陆嫣然一双瓷白玉足,不甚干净的玄青衣袍上绣着彰显无上身份的十二章纹。
大宣位于北境,绣娘的手艺远远逊于他们周国,单单那巴掌大的一块绣样就得耗去大宣最出色绣娘一年的精力。
殷祇全然不在乎身上一寸千金的常服被水渍打湿,陆嫣然沾着水珠的脚踝被他攥在掌心,如同掬着一捧珍贵玉璧。
俯身下去以指尖细细擦拭,温柔都刻入骨血里。
纪语凝恍然间回忆起当日她披一身霞帔千里迢迢而来,于清安殿拜见殷祇的时景。
她的记忆如今剔除了聂尘的影子,陡然变得鲜活明亮,是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勃勃生机。
不及而立之年的帝王缓袖如九霄清云,衮服似松茂远山,面容朦朦胧胧隐在十二冕旒后,沉静目光暗含锋芒,全身上下是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
纪语凝尚在大周便听闻殷祇不近女色,她当时只觉荒诞无稽,聂尘尚不能抵挡美色的撩拨何况是这样一个嗜好杀戮的暴君。
可她完全错了,错得一败涂地。
她以为对她情深不寿的聂尘实则是个自私狠毒的伪君子,反观她记恨于心发誓要手刃的仇人殷祇却是个表里如一的明君。
她如今已没有家国足以容身,丞相府众人流离失所,她又与聂尘恩断义绝再回不去养她二十年的大周。
纪语凝自负无论相貌才华处处强压陆嫣然一头,殷祇对待跋扈冷血到如此境地的陆嫣然还能用情至深,想必定无力抵挡她的深情。
纪语凝要为自己铤而走险赌这一次,她甚至相信殷祇是对她有好感的。
他送给她那样多的周国珍宝,将她从破败寒碜的辛楣殿迁至华丽奢靡是朝阳殿,今日明明被她激得心寒不已却仍是要放她回故国许她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她刺他的那一剑算是与灭国之仇相抵,他们也因此两不相欠。
她如今唯一能回报给殷祇的只有助他将聂尘一网打尽,若能将殷祇一颗真心自陆嫣然那里解脱出来,以他的性子定能护得她一生长宁。
纪语凝长吸一口气,腹腔处盈满青草树木散发出的袅袅香气,她抬首仰视被树木遮蔽严实的穹顶,泪水缓缓漫出眼眶。
“语凝自知罪孽深重识人不清,先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对要与聂尘动手刺杀陛下,还望陛下能再给语凝一次机会,语凝将功折罪与聂尘做个了断!
还望陛下成全!”
她盈盈拜倒于地,手指从箭袖里露出葱白的一截,姿态恭顺不复过往的孤高清傲。
纪语凝匍匐在殷祇脚下,衣襟微微开出一条缝隙,胸口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煞是讨人爱怜。
谢嫣的眼珠在她胸脯上转个不停。
殷祇仔细替她穿上鞋袜,他放下她的脚,神情宠溺几乎要将她溺毙,他撩起她鬓边碎发绕到耳后:“嫣嫣,你说孤当如何决断?”
谢嫣被他一句话扯回神,她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逡巡许久嘴唇抖了半晌硬是未抖出半个字。
聂尘为人太渣,相较之下殷祇除去脾气反复无常之外已经是个十分值得托付的良人。
原女主心中的天平已有倾向殷祇的趋势,谢嫣断没有道理在他们二人之间横插这妨碍任务进度的一脚。
任务未完成进度所剩无几,能早日处决聂尘便能省去今后的变数。
她跳出几步开外狠心控诉道:“陛下何须问臣妾?难不成还巴望臣妾不顾后果一气之下将她逐出去?太子聂尘与宋国使臣如今还在宫里,陛下稍有不慎宋国便能逮个借口北征犯我国土,如今之计唯有太子妃假意逢迎逼出他的真面目。”
她末了嘴角又自嘲自讽般挤出一丝弧度:“陛下耽于儿女私情甚笃,太子妃这招美人计险些令你丢了性命,还不知死活留着聂尘作甚?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残忍,目无德义,陛下不能再留他。
再者,陛下早在大婚之夜就已与臣妾剖白心迹,天下最强之人才可配做臣妾的夫君,若陛下没有那个能耐就不要徒劳刻意讨好臣妾。”
谢嫣不留情面的言辞犹如一柄利刃深深刻入殷祇心口,刀尖脱离伤痕带出一道无色血珠,这种触及不到的疼痛胜过敌军扛起长矛刺入他肩头、胜过纪语凝置他于死地的那一刀。
他还未喜欢上她时随口一句无心的话竟叫她记了如此之久,嫣嫣说唯有世上最出类拔萃的男子才可做她的夫君,倘若日后他能得到天下,是不是就足以配得上大宣皇贵妃的爱慕?
殷祇捉的几只鱼摸着滑不溜手,纪语凝缩在殷祇身后不敢伸手触碰,谢嫣独自提着几只鱼去河边刮掉鱼鳞开膛破肚。
血水在溪水里荡漾蔓延开来,林中不远处猝然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陛下——陛下——”
“娘娘——”
“陛下——微臣护驾来迟——”
纪语凝高声呼救引京都军终于寻至他们藏身的这处草地,京都军策马扬起漫天灰尘,他们执鞭赶至时瞧见的便是眼前这番颇耐人寻味的景象。
纪贵妃扶着陛下神态焦急不已,陛下衣衫脏乱脸色较之往常惨白了些,高大身子半躺在纪贵妃怀中似乎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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