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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人丛之中,她一眼便看见他,仿佛一早知道他就在那里,从不曾远离。
她竭力想要看清楚他的眉目神情,然而药效已令视觉渐渐模糊,眼前似蒙上浮动的灰雾。
穿过众人目光,款款前行的女子,黑衣如谜,绰约如梦,仿佛去赴一场爱人的密约。
然而脚下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力气在迅速流逝,从门口到庭上短短的一段,比生平任何一段路都走得艰难。
可这艰难也是愉悦的,只因对面有他。
所有人都在看她,薛晋铭在看,霍仲亨也在看。
这一身黑衣黑裙,看在旁人眼里是冷艳,是庄严,看在霍仲亨眼里却是别样的牵动。
惊鸿一瞥的初见,黑袍下的修女,一切犹在眼前,此时恍然想来,当真是只若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般时候、这般境地,她想对他说的话,已尽被前人道尽。
霍仲亨猝然闭了眼,眼底有极复杂的神色一掠而过,再睁开时已回复深敛如潭。
然而那真情流露的一眼,已被薛晋铭敏锐地捕到。
庭上人声尽敛,底下暗流汹涌、各自心头惊涛万丈,而壁上挂钟已指向预计的时刻。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时间拿捏地恰到好处,薛晋铭朝霍仲亨颔首微笑,终于送出最后一击。
赵主任脸色越发凝重,依照程序,首先核实云漪身份。
在座诸人,几乎无人不识“中国夜莺”
,即便不曾亲见,也是早早听闻过的。
然而云漪开口第一句话,却令众人愕然,“我不是云漪,我的本名是沈念卿。”
这个名字,她终于可以亲口说给他知道。
云漪微仰了脸,眼底笑意澄净,映入霍仲亨眼里却是隐隐牵痛。
虽然早已查知她的本名,虽一直希望听她亲口对他道出,却想不到是在这样的境地。
薛晋铭却已不耐,她叫什么本名都无关紧要,往后她只是他的云漪。
他转头直视赵主任,方继侥也故作泰然地打个哼哼。
赵主任无奈望向霍仲亨,只得沉下脸来,照章开始问询。
一个个质问抛出,所有的疑点都目标鲜明地指向云漪背后主使之人。
赵主任当庭众公示了薛晋铭提供的证物,正是当日云漪写给程以哲,揭发李孟元勾结日本商人的密函,也是诽谤政府案的消息来源。
“是我写的。”
云漪一口承认。
“何人指使你发出此信?”
云漪坦然答道,“秦九。”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警备厅已查实,秦九亦非此人本名,其旧姓宁古塔,改汉姓为刘,本名刘正,世代为前清御前侍卫。
云漪既承认为秦九效命,便是承认了与前清余孽有勾结。
而众所周知,她曾先后是薛晋铭与霍仲亨的情妇,更是经薛晋铭而与霍仲亨相识。
如今她身份暴露,连带着薛晋铭与霍仲亨也难以洗脱嫌疑,难免不是一丘之貉。
众目睽睽之下,赵主任铁青了脸色问道,“你先后接近政府要员,也是出自秦九的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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