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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危险的那几天,总来诊治老夫人的大夫索性就住在唐家宅子里,日夜看护着唐简。
顺便也必须给老夫人加重药的剂量,还得给云巧频频开安胎的方子。
愁云惨雾,人仰马翻,正月将尽的时候,都没人想起来收拾元宵节那天,挂了满院子的花灯。
令秧第一次端坐在堂屋里,一个人,像个“夫人”
那样地说话——但是她没想到需要应付的是这群大夫。
不过也不算很难的事情,大夫行礼,她也欠身道个万福。
然后恭顺地问大夫自家老爷的情形究竟如何——大夫们都说是伤到了要害的骨头,然后会说一大堆令秧听不懂的脉象。
她只记得住老爷绝对不能被挪动,若能清醒,恐怕要到清明前后才能知道老爷以后还能不能走路了。
她忘不了在开完老爷的方子之后,恳请大夫给云巧把一个脉——云巧眼睁睁地看着老爷从二楼摔出去,撞断了栏杆,重重地剐蹭了那盆芭蕉树,然后僵直地砸在天井的石板地上——砸在她面前。
当所有人都惊呼着奔向老爷的时候,只有令秧从背后费力地抱住了像条鱼那样滑向地面的云巧。
大夫说,云巧是受了过度惊惧,又有忧思,胎像不稳,须得静养服药。
其实这话不用大夫讲,谁都知道。
可是谁都安慰不了她。
老爷日复一日地昏迷,云巧也已经很多天没有出过她的屋子了。
她整日依靠在自己床头,不再梳头发,任黑发丝丝缕缕地顺着床沿垂下来,险些扫到地面。
令秧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平日里云巧才是伶牙俐齿的那一个。
云巧的双手寂然垂在玄色被面上,令秧想握住它们,它们却灵巧地闪避开了。
“老爷还活着,你这算什么?”
令秧急了。
她突然看见了自己手腕上那对娘留下的玉镯——它们跟着她,从往日一直来到了唐家。
她不由分说地用力将右手腕上那只撸了下来,镯子穿过手掌的时候在白皙的手背上磨出一片红印子。
她抓住云巧躲闪着的手,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用力往云巧的腕子上套。
云巧的手比她的略大些,镯子卡在了四根指头下面,云巧痛得用力地甩手,胳膊肘没头没脑地撞着了令秧的肩膀,“这是我娘死的时候给我留下的,你要是甩出去摔碎了,我跟你拼命。”
令秧冲着云巧的脸大声地说,把身后给云巧送汤药的小丫头吓了一跳,手一颤,药盅子在托盘里歪了,一碗药洒了快一半,还有一些泼洒到令秧的后背上,她浑然不觉,硬是死死地将云巧的手掌攥着,直到她不再挣扎,一点一点,把镯子推到了腕子上——大小刚刚好,“我娘留给我两个,这就是她戴过的最好的东西,一个给你,一个我戴着,云巧我答应你,只要我在,你就在,我跟你一起把孩子养大,你懂不懂?”
云巧在哭。
令秧就是在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袖口脏污了一片,都是汤药。
她也想去换衣裳,可是当她坐在老爷床边的时候,突然就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她静静地看着他,她觉得他并没有变——跟平日里熟睡的样子别无二致,除了气若游丝。
乱了这么些时日,她终于有空闲好好想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她过了一个记忆里最好的年——初二的时候,哥哥嫂子来唐家瞧她,春妹已经有些认生了,不肯要她抱,直往嫂子身后躲,嫂子抓着她的手,端详着她的发髻,还有脸颊上的花黄,由衷地说:“姑娘出落得益发好了。”
然后,就到了正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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