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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捷三家是苏州有名的头等富户之一,它底主人是晚清末年的显赫的官僚。
由于三女婿王定和,蒋捷三在上海底某个纱厂里投了很多的资;他曾经声明要亲自经营那个纱厂,但他从未出门。
蒋捷三很久很久都确信自己是厂主,命令王定和逐日地向他报告一切。
他精细地记下这一切,发命令,拨款;但其实他对于这个纱厂并无所知。
老人和大房儿媳住在苏州。
他打了前任县长一记耳光,并且他是对的,这件事使他在南京很有名。
他底生活很刻板,像一切老人一样。
在这个笼罩于权势底暗影和现实的财富下的古老的家庭里,老人底强力的性格无处不在,使得走进去的人要感到某种寒冷;好像他们遇见了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他们认为已经成了做恶梦的资料的。
六月,王定和和连襟傅蒲生同来苏州。
傅蒲生在实业部以恶作剧和和事佬出名。
他是去上海玩的。
在上海时所遇到的某些事情--尤其是昨天晚上的某些事情令他烦恼;这中间还有良心底烦恼,但他仍然愉快而自足。
真正使他烦恼的,是天气太热。
下车的时候,他全身都汗湿了。
他叫喊着要去吃冰,但同时站着不走。
王定和站下来等他,用左手抓住右手腕,然后弯屈右手;王定和皱眉表示烦厌。
“可爱的苏州姑娘不在苏州了。”
傅蒲生说,他是指美丽的小姨:这个思想使他兴奋了。
“可怜的,啊!”
他看着王定和,希望他赞同。
在蒋家胡同里,牵牛花和蔷薇铺展在高墙上,在微风里摆动;青石地上有着可喜的投影。
下午的胡同很沉寂,到处是暑热底严威。
停下轿子,傅蒲生跃上高台阶。
但他并未即刻敲门。
他举起手来又放下,回头看着王定和。
做了一个活泼的、可笑的歪脸。
“你要揩干净脸上的灰。”
他快乐地说,向门缝里张望,然后古怪地伸直身体敲门。
没有人答应,于是他推门。
黑漆门笨重地移开,小院子里有了脚步声。
傅蒲生直视前面,愁闷地微笑着。
“啊!
冯家贵,侬来,侬来!”
他大声叫--显然有些装假:“看我长胖了没有?”
头发花白的老仆人冯家贵疾忙地掩着胸脯(他未扣衣服),露出惊讶的、快乐的表情跑进了门廊,看到王定和,他底发红的老脸变得恭敬。
王定和点头,垂下眼睛走过大厅(仿佛他不愿看见),走进厢房,未抬眼睛,把上衣抛给冯家贵,迅速地坐下。